昆仑基地医疗中心，维生舱内淡绿色的营养液汩汩流动。
林风浸泡其中，左肩伤口处的黑气如活物般蠕动，已蔓延至锁骨下方。监测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每隔几分钟便剧烈波动一次，每一次波动后，心率数值都跌落一分。鲜红的“毒素侵蚀倒计时：67小时22分”悬浮在屏幕中央，数字正无情跳动。
秦老枯瘦的手掌按在维生舱外壁，混沌气流透过特制玻璃渗入，试图压制毒素扩散。老人额角沁出汗珠——那黑气顽固得可怕，混沌之力仅能延缓，无法根除。
“分析出来了。”陈静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中响起，带着压抑的颤抖。
数据分析台上，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层层展开。七种不同颜色的能量脉络交织成狰狞的网状，正中央是一段不断蠕动的漆黑核心。
“复合型生物神经毒素，代号‘蚀心’。”陈静手指划过屏幕，“三种成分为已知凶兽毒腺提取物，两种为人工合成灵能化合物，还有两种……”她顿了顿，“数据库无匹配记录，但从能量频谱分析，疑似……来自某种‘上古遗毒’。”
“遗毒？”周卫国刚结束与高层的紧急通讯，军装肩章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
“古代针对修行者的特殊毒素，配方大多失传。”秦老收回手掌，面色凝重，“蚀部挖掘古代遗迹时，很可能找到了这类禁忌知识。”
病房门无声滑开。
福斯特、卡琳娜、上川彻三人步入。与昨日不同，他们脸上已无任何审视或试探，只有一片沉重。
“我们共享了情报。”福斯特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北美、欧洲、日本在过去两年间，共遭遇七起类似中毒事件。受害者均为丙级觉醒者，其中五人死亡，两人……”他顿了顿，“在毒素彻底爆发前自尽，以保全尸。”
病房内空气骤然凝固。
“解药呢？”周卫国声音低沉。
卡琳娜赤红长发无风微动：“蚀部的毒，从来都配有解药。但他们只会给‘自己人’。”她走到维生舱前，碧绿眼眸倒映着舱内林风苍白的脸，“根据毒素代谢模型推算，即使我们现在拿到配方，从搜集材料到配制完成，至少需要五天。”
“但毒素侵蚀心脏的时间只剩不到三天。”陈静声音发颤。
沉默如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上川彻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如古井：“有一法。”
所有人看向他。
这位日本剑客缓缓抽出腰间武士刀，刀身横置胸前。在病房灯光下，刀脊处浮现出细密的青色纹路——那不是装饰，而是灵能自然流转形成的脉络。
“生死之间，破而后立。”上川彻一字一句，“我少年时练剑，曾三次踏入‘死境’。每一次都是靠绝境中的顿悟，才突破瓶颈。”
“你的意思是……”秦老眯起眼睛。
“让他进入真正的生死搏杀。”上川彻收刀入鞘，“在死亡的压力下，强行突破生命桎梏。”
周卫国摇头：“他现在的状态，连正常战斗都做不到。”
“不是战斗。”卡琳娜忽然接话，她与福斯特交换了一个眼神，“是试炼。”
她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赤红水晶。水晶内部有火焰流转，隐隐构成一个微型法阵。
“‘炼狱回廊’，欧罗巴掌握的三处上古试炼地之一。”卡琳娜声音清冷，“进入者会遭遇根据自身实力生成的幻象敌人。在试炼中死亡并非真实死亡，但会承受灵魂层面的重创。而若能连胜九场……”
“可获得‘生命洗礼’，短时间内激发全部潜能。”福斯特接口，“历史上，有十七名觉醒者通过这种方式强行破境。”
“成功率？”秦老直指核心。
“三十四分之一。”卡琳娜收起水晶，“三十四人进入，只有一人成功。其余三十三人，七人死亡，二十六人灵魂受损，境界永久跌落。”
病房内再次陷入死寂。
维生舱内，林风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瞳孔因毒素侵蚀而有些涣散，但目光清明。
“我去。”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微弱却斩钉截铁。
“小子，那是赌命！”秦老急道。
“秦老。”林风缓缓转头，透过舱盖看向老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指向监测屏幕上的倒计时：“六十七小时。要么赌这三十四分之一，要么等死。”
周卫国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作为军人，他厌恶这种将命运寄托于概率的抉择。但作为指挥官，他更清楚——有时候，别无选择。
“炼狱回廊在哪？”他问。
“在欧罗巴总部地下。”卡琳娜说，“但我们有便携式接引法阵，可以在这里开启临时通道。不过……”她看向周卫国，“开启通道需要巨量灵能，以及一件‘乙级媒介’。”
“媒介？”
“承载过乙级强者力量的物品，或……乙级强者的鲜血。”福斯特解释，“法阵需要以高层次能量为坐标，才能锁定试炼之地。”
周卫国沉默。
乙级。
整个异常现象调查局，明面上只有三位乙级强者，且都镇守在更重要的一线。昆仑基地内，最高战力就是丙级上位的秦老，以及刚刚达到丙级中位的林风。
“我有。”
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众人转头。
一位穿着朴素灰布衣、脚踏黑布鞋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门外。他看起来七十余岁，面容清癯，双眼平和，站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
秦老瞳孔骤缩：“您怎么……”
“昆仑出事，我岂能不来。”老者缓步走入，每一步踏出都无声无息。他走到维生舱前，仔细看了看林风的状态，轻轻点头。
“赵老。”周卫国立正敬礼，神色肃穆。
赵山海。
异常现象调查局创建者之一，三十年前第一批自然觉醒者。隐退多年，镇守昆仑龙脉，非灭国级危机不出世。
乙级中位。
“法阵需要多少血？”赵山海挽起袖子，露出手腕。那手臂干瘦，却隐隐有玉质光泽在皮肤下流转。
“至少50毫升。”卡琳娜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老者，碧绿眼眸中首次露出凝重之色，“但鲜血离体会损耗本源，您……”
“无妨。”赵山海从怀中取出一柄玉质小刀，“救人要紧。”
“赵老！”秦老想要阻止。
赵山海摆摆手，玉刀划过手腕。没有鲜血涌出——一滴金红色的血珠从伤口缓缓沁出，悬浮半空。血珠内部有细微的龙形虚影游走，散发出的威压让病房内所有觉醒者都感到心悸。
一滴，两滴，三滴……
五十滴金红血珠悬浮成环，缓缓旋转。
赵山海面色微白，但气息不乱。他手腕伤口自动愈合，连疤痕都未留下。
“够了吗？”
卡琳娜深吸一口气：“足够了。福斯特局长，上川先生，请助我一臂之力。”
三小时后，昆仑基地地下九层。
空旷的训练场中央，一个直径五米的赤红法阵已然成型。法阵由八十一块灵能水晶构成，每一块水晶内部都燃烧着虚幻火焰。中央悬浮着那五十滴金红血珠，它们彼此连接，构成一个微型星图。
林风已离开维生舱。他盘坐在法阵边缘，换上了一身特制的黑色作战服。左肩处的伤口被灵能绷带暂时压制，但黑气仍在缓慢扩散。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眼睛亮得惊人。
“规则很简单。”卡琳娜站在法阵前，手中捧着那枚赤红水晶，“进入炼狱回廊后，你会遭遇九场战斗。每一场的对手都是根据你自身实力生成的幻象，但它们的战斗经验来自历代挑战者。你必须连胜九场，才能触发生命洗礼。”
她顿了顿：“过程中如果失败，灵魂会被强制弹出，但会遭受重创。而如果在试炼中‘死亡’超过三次，灵魂将永久受损，再也无法恢复。”
林风点头：“明白了。”
秦老将一支注射器塞进他手中：“浓缩肾上腺素和神经兴奋剂，关键时刻用。但记住——药物只能撑一时，真正的突破靠的是你自己。”
林风将注射器收进作战服内袋。
赵山海走到他面前，伸出枯瘦的手掌，按在他额头上。
“孩子，记住三件事。”老人的声音直接在林风脑海中响起，“第一，混沌之道，包容万物，亦不被万物所困。”
“第二，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
“第三……”赵山海目光深邃，“若事不可为，保命第一。活着，才有未来。”
林风重重点头：“谢前辈。”
周卫国最后走上前，只说了一句：“活着回来。”
林风深吸一口气，起身，踏入法阵。
当他双脚踏入赤红纹路的瞬间，整个法阵轰然点亮！八十一块水晶同时燃烧，火焰冲天而起，将那五十滴金红血珠吞没。血珠在火焰中融化，化作一道金红光桥，贯通虚空。
法阵中央，空间开始扭曲。
一个赤红色的漩涡缓缓成型，漩涡深处隐约可见无尽的回廊，回廊两侧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林风毫不犹豫，纵身跃入漩涡。
赤红光芒吞没他的身影，漩涡急速收缩，三秒后彻底消失。
法阵光芒黯淡下来，八十一块水晶齐齐碎裂，化作齑粉。
训练场恢复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法阵中央那片空地，久久不语。
“他能成功吗？”陈静声音颤抖。
“三十四分之一。”卡琳娜低声重复，“但他是混沌继承者。或许……概率会不一样。”
赵山海缓缓闭上眼睛，似在感应什么。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投向训练场西侧的墙壁，仿佛能穿透层层合金，看到昆仑山脉深处。
“龙脉在动。”老人轻声自语，“山腹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昆仑山脉，海拔六千米处，某座终年积雪的峰顶。
赵明远站在风雪中，手中托着一枚青铜罗盘。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昆仑基地的方向。
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
“炼狱回廊……还真是选了个好地方。”他收起罗盘，望向远处隐在云中的山峦，“那么，让我看看，你能在绝境中绽放出怎样的光芒吧，混沌继承者。”
风雪骤急。
在他身后，三道人影从虚空中缓缓浮现。
一人黑袍遮身，手中捧着一本翻开的古书，书页上爬满黑色蠕动的文字——蚀部。
一人白衣如雪，面容笼罩在迷雾中，腰间悬挂着一枚“葬”字令牌——葬部。
最后一人身形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唯有胸前一枚“劫”字徽章清晰可见——劫部。
神裔会，四部其三，齐聚昆仑。
“计划进入第二阶段。”赵明远转身，面向三人，“在他试炼期间，我们需要做三件事。”
“第一，继续催化昆仑山脉的远古血脉，制造足够多的‘测试样本’。”
“第二，渗透各国觉醒者组织，散播‘大清洗’的部分真相——要半真半假，让他们恐慌，又不至于团结。”
“第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冷光，“找到并接触‘她’。混沌继承者需要磨刀石，而‘她’，是最好的选择。”
三人齐齐躬身：“遵命。”
风雪吞没话音。
四道身影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昆仑群山，在无人知晓的维度中，发出低沉的轰鸣。
山腹深处，那条被冰封三千年的古道上。
石碑表面的裂缝越来越多。
青光从裂缝中渗出，照亮了尘封的文字。
最后一行刻文在冰层下隐隐浮现：
“当混沌踏过生死，”
“当神魔睁开双眼，”
“沉睡的将醒来，”
“失落的将重现。”
“九脉归一之日，”
“即是……”
冰层彻底碎裂。
最后两个字，暴露在空气中：
“劫启。”
风雪呼啸，却掩不住那两个字散发的寒意。
劫启。
劫难，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