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传来实感的瞬间,阿泠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她咬住下唇,硬是把身体撑住。风从山崖吹过来,带着湿土和草灰的味道。她的手还搭在萧无痕胳膊上,对方的呼吸很浅,但没断。
她低头看自己胸口,那里有一层温热残留,像刚晒过太阳。肩上的伤口裂开了,血浸透了半边衣料。她没去碰,只是把药囊按紧了些。
就在她准备扶萧无痕起身时,指尖碰到怀中一块硬纸。她怔了一下,抽出来一看,是一封信。
信封是青灰色的,质地细密,边缘微微泛蓝光。她认得这种纸,药王谷只用它传紧急消息。信没封口,字迹却是林疏月惯用的斜锋写法——“楚宫剧变在即,速来楚都东门!”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息时间,手指慢慢收紧。
萧无痕察觉到动静,抬手抓住她手腕。他的掌心冰凉,指节发僵,但力道还在。他闭着眼问:“谁的?”
“林疏月。”阿泠把信递过去,“寒竹笺,没拆过,直接出现在我怀里。”
萧无痕没接,而是靠树干坐直了些。他喘了口气,才抬起左手,示意她把心靠近自己。他眯眼看着纸边,在火光映照下忽然伸手,指甲划过右下角一道细纹。
那纹路原本看不见,被体温一激,浮出银丝般的痕迹。他瞳孔缩了一下:“星纹。”
阿泠立刻从腰间取出铜牌拓片,贴在信纸上比对。两道纹路完全重合,连转折弧度都一致。
“是守卷人的命符传书。”她说,“只有血脉共鸣的人才能收到。”
萧无痕缓缓点头,松开她的手。他靠在树干上,额头渗出汗珠,说话声音压得很低:“这种信不能伪造。一旦用假纹路触发,纸会自燃。”
阿泠把信折好塞进袖中。她抬头看向北方,楚都的方向。夜空原本漆黑,此刻却被一片红光染成暗赤色。那是皇城位置,连续三声闷响传来,地面跟着轻震。
“不是普通起火。”她说。
萧无痕靠着树干,勉强站起。他右手摸向剑柄,发现剑还在鞘里。刚才在虚空里掉出去的,是另一把幻影剑。他低声说:“他们在清场。”
阿泠闭上眼。
她不再等梦境降临,而是主动沉入意识深处。残卷不再是飘在空中的文字,而是融在她脑子里的一段记忆。她只需一个念头,就能翻阅。
三行字浮现出来:
【楚王已与灵教余孽勾结】
【血祭阵启动条件达成】
【献祭时辰提前至明日破晓】
她睁眼时,眼神变了。不是慌乱,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确认后的冷静。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她说,“原本要等亥时三刻,现在提前到天亮前。说明他们拿到了关键东西,不怕再拖。”
萧无痕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他抬手擦掉,目光落在她眉心:“你感觉到了吗?残卷现在是你的一部分。”
阿泠没回答。她确实感觉到了。脑中有种沉甸甸的存在感,像是多了一本书,随时能翻页。但她也知道,这力量有代价。刚才强行调用残卷信息,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人拿针往里扎。
她从药囊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一粒自己吞下,另一粒递给萧无痕。
“镇痛的。”她说,“不够强,但能撑两个时辰。”
萧无痕接过药丸,没问成分,直接咽下。他靠着树干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站稳。
远处火光越来越亮,空气中开始飘来焦木味。楚都城墙高耸,平日戒备森严,若没有内应,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攻破一角。
阿泠突然想到什么,低声说:“林疏月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去东门。那里一定有问题,但也一定是突破口。”
萧无痕点头:“东门靠近旧河道,地下有密道通城外。药王谷曾在那边设过避难所。”
“她可能被困在那里,也可能在等我们接应。”阿泠看向他,“你现在能走吗?”
萧无痕试着迈步,左腿一软,差点跪倒。他咬牙撑住,额上青筋跳动:“能走,但不能战。”
“我不需要你战斗。”阿泠从药囊里取出一根细铁管,拧开盖子,倒出一段金属链,“我只需要你活着。”
她把链条绕在他手腕一圈,扣上机关锁。咔哒一声,锁死。
“这是追踪器。”她说,“如果我失联,你会自动收到信号方向。别来找我,去找温离。”
萧无痕盯着手腕上的链子,没反对。他知道她不是在安排退路,而是在确保计划不会因一人倒下就中断。
他又问:“你打算怎么做?”
阿泠望向楚都方向,火光映在她眼里,像两簇小火苗。
“先混进去。东门既然被炸,守军必乱。趁乱潜入,找林疏月。她既然能送出命符信,说明还有行动能力。”
“然后呢?”
“然后找到血祭阵的位置。”她说,“阻止它,或者毁掉供品。”
萧无痕沉默片刻,忽然说:“供品不会是普通人。”
阿泠点头:“我知道。要么是皇室血脉,要么是守卷人后裔。楚王若真投靠灵教,他儿子就是最佳选择。”
“也可能选他自己。”萧无痕声音低了些,“有些人为了永生,什么都敢试。”
阿泠没接话。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在掌心划了一道线。这是她前世做手术前的习惯动作——标记主刀路径。
她抬头看天。月亮偏西,离破晓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走吧。”她说。
她扶起萧无痕,两人沿着山脊下行。脚下是荒草地,踩上去沙沙作响。走了约百步,萧无痕脚步一顿。
“等等。”他说。
阿泠停下。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沾了点水,把脸上血迹擦掉。然后他解下外袍,反过来穿,遮住胸前暗卫标记。
“我不能以原貌进城。”他说,“楚宫有我的画像。”
阿泠看他一眼,从药囊取出一小罐泥灰,抹在他脸颊和脖子上。又撕下一块布条,绑住他右手,伪装成伤员。
“你现在是个逃出来的俘虏。”她说,“跟我一样。”
萧无痕点头。他试着低头走路,肩膀微塌,步伐拖沓。看起来真像个重伤未愈的人。
两人继续前行。越靠近楚都,路上的人影越多。都是逃难的百姓,背着包袱,牵着孩子,往南边跑。
火光已经照亮半边天。皇城方向不时传来喊杀声,夹杂着兵刃碰撞。
阿泠拉着萧无痕,混进人流。她低着头,一手扶人,一手按住药囊。
走到一处岔路,前方人群突然骚动。有人喊:“东门也炸了!走不了啦!”
阿泠心头一紧。
她挤到路边一个老妇人旁边,低声问:“东门什么时候炸的?”
老妇人抹着眼泪:“就刚才!轰一下,墙塌了半边!有人说里面冲出来一群人,穿着黑衣服,见人就砍!”
阿泠谢过她,回到萧无痕身边。
“情况变了。”她说,“东门已经被占。林疏月的信是之前发出的,现在那里可能是陷阱。”
萧无痕靠在墙边,呼吸沉重:“但她让我们去,说明她知道我们会判断真假。她留下这个线索,就是为了引我们穿过混乱。”
阿泠盯着东门方向,火光中能看到倒塌的城楼轮廓。
“她想让我们从废墟进去。”她说,“而不是等秩序恢复后再进。”
萧无痕点头:“真正的入口,往往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阿泠深吸一口气,把手伸进袖中,握住匕首。
“那就走。”她说。
她扶起萧无痕,转身朝东门方向走去。
人群在尖叫,四处奔逃。她们逆着人流前进。风越来越大,吹得衣角翻飞。
阿泠的左眉骨隐隐作痛,那是采药时留下的旧伤。每次大事发生前,这里都会发热。
她没停下。
越靠近东门,空气越烫。碎砖瓦块铺满地面,踩上去咯吱作响。一道裂缝横贯城墙底部,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处。
阿泠停下脚步。
她从药囊取出一颗夜光石,握在手中。石头亮起微光,照进裂缝。
里面有一级级石阶,向下延伸。
她回头看向萧无痕。
对方点点头,声音沙哑:“我在外面等你信号。”
阿泠松开扶着他的手,独自走向裂缝入口。
她踏下第一级台阶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异响。
抬头看去,一块断裂的横梁正从上方坠落,直冲她头顶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