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还在密道里回荡。
燕南泠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胸前的碎玉。那热度没有退,反而顺着掌心往手臂上爬。她低头看,玉片边缘的星纹在微光下泛出一层浅银色,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萧无痕已经收剑回鞘,但他没有转身,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静,但肩膀绷得紧。
“你还好吗?”他问。
她没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意识沉下去,像以往每夜入梦那样,唤出星渊残卷。虚空浮现三行字:
【守卷之痕,藏于北壁】
【血契文书,以玉为凭】
【双生之谜,母信可解】
她睁开眼,转向左侧石壁。那里有一处浮雕,刻的是两个女子并肩立于山门前,一人持玉,一人捧书。图案老旧,边角已被风沙磨平。
“那边。”她说。
萧无痕走过去,用剑背轻敲墙面。声音空荡,有回响。他换手,以剑柄撞击接缝处,一块石板松动。他伸手一推,石板滑开,露出一个暗格。
里面放着一只青铜匣。
匣面刻着与她碎玉相同的星纹,中央凹陷,形状恰好能嵌入玉佩。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指尖划破,血滴落在纹路上。血丝蔓延,渗进凹槽,匣盖“咔”一声弹开。
匣内有一本薄册,纸页泛黄,封皮写着三个字:守卷记。
下面压着一封信,封口完好,背面印着一道金线压痕,形如步摇。她认得这个标记。药庐里的密档,都是这样封存的。
是云七娘的手笔。
她抽出信,拆开封缄。墨迹清晰,却不是常用文字。她盯着那些弯折的符号,一时无法辨认。
残卷再次浮现译文:
“若你读到此信,说明已知道自己是守卷人后裔。楚宫私生女星瑶,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
她的呼吸停了一下。
信继续写道:“你母亲死前将你托付给我,带着你逃出灵教。星瑶被留下,种下符咒,成为祭品。你们的血脉相连,却注定只能活一个。这是守卷人的宿命,也是星渊开启的代价。”
她手指发抖,把信翻到下一页。
“我隐瞒多年,是怕你知道太早会失控。如今你已走到这一步,该知道真相了。你手中的碎玉,是我从你母亲尸身上取下的。另一半,我一直藏在信中。合二为一,才能看见完整的星图,找到最后的出口。”
她翻到最后。
半块玉佩从信纸中滑落,落在掌心。边缘的纹路与她胸前的完全契合。
她慢慢取下脖子上的碎玉,两片拼在一起。
“咔”的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玉面星纹开始流转,银光投射而出,在空中画出一幅星图。线条延伸,指向密道深处一条从未注意过的窄门。
萧无痕一直沉默地看着。直到星图成型,他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母亲也有这样的玉佩。”
她抬头看他。
“她在地窖里留下的遗物,只有一块残玉和一枚戒指。我没见过全貌,但纹路……和这个一样。”
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守在她身边。不只是任务,不只是职责。他早就在等一个答案。
而此刻,答案就在这条密道里。
她把完整玉佩收回药囊,将《守卷记》快速翻了一遍。里面记录了历代守卷人的名字,最后两行写着:
【燕氏女,名未录,卒于火劫,遗二女。】
【长女寄养民间,次女囚于楚都,双生共命,唯活其一。】
她合上册子,心跳很重。
星瑶写血字时说的话,残卷的预警,圣女的眼神,那个自称“影子”的男人——所有碎片,终于连成一条线。
她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她是被选中的,从出生起就被安排好。
但她不想接受这种命运。
她把信折好塞进袖中,抬头看向那扇窄门。门缝里透出的气息更冷,带着一丝腐木味。锁链声又响了,这次更近,节奏也变了,不再是拖拽,而是有规律地敲击地面,像某种信号。
“我们得进去。”她说。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进去,星瑶就会死。而下一个,就是我。”
他看着她很久,然后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她身前。
“这一次,我带路。”
他拔出软剑,剑尖点地,缓缓走向窄门。她跟在后面,手按在药囊上,随时准备取出银针或毒粉。
门没有锁。他用手一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门后是一段向下倾斜的石阶,墙壁上嵌着几颗发光石,颜色比之前更暗,像是快要熄灭。
他们一步步走下去。
空气越来越沉,呼吸变得费力。阶底是一间小室,四壁空无一物,只有正对门的墙上刻着一幅星图。那图案和他们拼出的玉佩星图一致,但多了一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
她走近细看。红点的位置,正是星瑶所在的方向。
“它在追踪她。”她说。
萧无痕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星图下方的一道缝隙。他用力一按,地面突然震动。
一块石板移开,露出一个更小的暗格。里面没有东西,只有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血启门,骨铺路,守卷人归时,星渊自开。】
她盯着那行字,脑子里闪过云七娘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样子。那个女人站在药庐门口,手里端着一碗药,笑着说:“阿泠,有些事,活着才能知道。”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结局。
她转身要走,却被萧无痕拦住。
“等等。”他蹲下身,指着暗格外沿的一道划痕。那痕迹极细,像是指甲抠出来的。他用剑尖轻轻刮了刮,掉下一点灰屑。
底下露出几个字:
【信我,别信他。】
字迹歪斜,像是挣扎中写下。她认出来——和地窖里星瑶写的血字笔势相同。
星瑶在警告她。
那个自称“父亲影子”的男人,不可信。
她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正要起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不是从通道传来的。
是从墙上的星图里。
那声音熟悉,带着笑意,又透着疯狂。
“你终于拼好了玉佩。”
她猛地回头。
星图上的红点突然扩大,像血一样蔓延开来,覆盖了整幅图案。原本光滑的石面开始波动,如同水面被搅动。
一只手从墙里伸了出来。
苍白,修长,指甲涂着暗红色。
紧接着是另一只手。
然后是头。
圣女从星图中跨步走出,站在他们面前。她的血蛊已经变成黑色,贴在手腕上,像一块烧焦的肉。她脸上没有伤,也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我等这一刻很久了。”她说。
萧无痕立刻拔剑,横在燕南泠面前。
“你怎么出来的?”
“你们毁的是幻阵,不是本体。”她笑了笑,“真正的门,从来不在地上。而在血里。”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一道裂口出现,鲜血滴落。
每一滴血落地,墙上就多出一道门影。
三道门,同时显现。
“选择吧。”她说,“哪一条通向真相,哪一条通向死亡,哪一条……通向重生。”
燕南泠盯着那三道门影。她的手伸进药囊,握住了银针。
圣女看着她,眼神忽然变软。
“姐姐,这一次,我想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