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面裂开，她向下坠落。
风从裂缝里灌进来，带着腐朽的气息。她没有挣扎，身体在半空翻转，药囊撞到石壁，几粒药丸滚出，在落地前被她抓回掌心。头顶的光迅速缩小，她看见萧无痕扑向边缘，却被一块坠石砸中肩头，踉跄后退。
她摔进一堆白骨中，骨头断裂的声音很轻。背部火辣辣地疼，但还能动。她撑着坐起，四周是封闭的石室，墙上刻满星纹，正中央立着一座矮台，台上放着一只金樽，还有一盘冰镇杨梅。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立刻仰倒，闭眼屏息。药囊贴在胸口，随呼吸微微起伏。门开了，香气飘进来，有人走近。
“她没死。”一个女人的声音。
“死了更好。”另一个声音响起，和楚后的语调一模一样，却更冷，“活着，才能变成我们的傀儡。”
燕南泠不动。手指悄悄探入袖袋，摸到一颗圆形药丸——假死散。这是昨夜残卷浮现三行字时，她临时调配的。当时萧无痕靠在石壁上喘气，她用炭灰在纸上记下配方：【寒梅凝霜，毒附其表，以气辨之，非味可察】。
现在她明白了。毒不在酒里，在杨梅表面那层霜粉上。
楚后蹲下身，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皮肤冰冷，不像活人。她松了口气，转身对身后宫女说：“抬进去。”
两名宫女上前架她。她任由她们拖行，经过大殿门槛时，眼角微动。长阶两侧站满朝臣，灯火通明，丝竹声未停。宴席已设好，魏国使节坐在左首，齐国使者在右。她被放在主位旁的软垫上，像一件摆设。
金樽被举起。
“今日设宴，只为化解前嫌。”楚后端坐凤座，笑容端庄，“敬御前女官燕南泠，不计前过，共饮此杯。”
群臣举杯。
她仍闭着眼，鼻端捕捉到一丝甜腥。那是控魂散的味道，混在酒香里，普通人闻不出。但她知道，真正的杀招在那盘杨梅上。只要有人喂她吃下一颗，霜粉入体，神志即失，从此听人驱使。
楚后走下台阶，亲手取了一颗杨梅。指尖捏住果蒂，轻轻一掐，霜粉簌簌落下。
“张嘴。”她说。
宫女掰开燕南泠的唇。冰凉的果肉触到舌尖，她顺势吞咽，喉头滚动了一下。
楚后笑了。
就在这瞬间，燕南泠睁眼，翻身跃起！
她一手扣住楚后手腕，另一手弹出藏在舌底的药丸，直射对方咽喉。楚后想躲，但距离太近，药丸滑入喉咙，她猛地呛咳。
“你——”
话未说完，七窍开始渗血。不是黑色，是暗红，顺着鼻翼流下，滴在衣襟上。她瞪大眼睛，脸上肌肉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扯。
“幻灭丸。”燕南泠松开手，退后一步，“你若只想杀人，我不会拦。但你要夺我神志，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失控。”
楚后跪倒在地，双手抓挠地面，指甲崩裂。她张嘴想喊，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叫声。忽然，她左手猛地扯开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道血线。那血线蠕动起来，竟是一条细小蛊虫，正往皮外钻。
燕南泠低喝：“萧无痕！”
剑光从殿角闪出。
萧无痕冲入大殿，软剑划弧，一斩而下。血蛊断成两截，落地瞬间化作数枚古字，腾空飞起，穿过屋顶消失不见。
大殿一片死寂。
群臣呆坐原位，没人敢动。魏国使节手中的酒杯倾斜，酒液洒在案上。齐国使者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楚后趴在地上，还在喘气。血从耳中流出，但她没死。她抬起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雍容，而是透出一股野性。
“你以为……这就完了？”她咬牙，“我等这一天，比你想象的久得多。”
燕南泠盯着她。
“你不是楚后。”
“从来都不是。”她冷笑，“我只是借她的脸，住了半年。”
“灵教圣女。”
“也不全是。”她撑着地面站起来，摇晃了一下，“我是被选中的人，和你一样流着守卷人的血。只是你成了命定之人，我却要被当成祭品。”
燕南泠皱眉。
这话不对。命定之人只有一个，就是她。残卷只对她显现内容，玉佩也只认她的气息。
除非……
“双生？”她问。
楚后——或者说圣女——嘴角咧开，血顺着唇角流下。
“你终于想通了。”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队宫卫冲进来，为首的却是萧无痕安排的暗卫。他们立刻封锁四门，刀刃出鞘。
萧无痕走到燕南泠身边，低声问：“伤得怎样？”
“骨头没事。”她说，“就是被撞了一下。”
他点头，目光扫过全场。
“谁再动，按谋逆处置。”
无人应声。
燕南泠转向圣女：“你说我懂什么？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星渊要开了。”她喘着气，“三界灵脉动荡，只有命定之人的血能打开入口。但一个人不够，需要双生之血同时献祭。你逃过一次，可这一次，你逃不掉。”
“所以你冒充楚后，就是为了引我来？”
“不止。”她咳出一口血，“我还让齐军在边境用战鼓呼应星纹，扰乱你的判断。你救得了星瑶，救不了你自己。”
燕南泠心头一震。
星纹战鼓。昨晚在暗河看到的符号，和这女人颈后的印记一模一样。
她早就在布局。
“那你现在呢？”她问，“血蛊被毁，你还凭什么？”
圣女笑了。
她抬起手，沾着血在脸上一抹。脂粉脱落，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然后她用力一撕，整张脸皮被扯了下来。
底下是一张年轻的脸，眉眼与燕南泠有七分相似。
“这才是我。”她说，“你妹妹。”
满殿哗然。
燕南泠站着没动。脑子里闪过云七娘的话：“你母亲也是守卷人。”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女，没想到血脉从未断绝。
“我不信。”她说。
“信不信由你。”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和燕南泠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偏暗，“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她说，若有一天你出现，让我把真相告诉你。”
燕南泠盯着那块玉。
她伸手去拿。
圣女突然抬手，将玉佩狠狠砸向地面！
玉碎裂的瞬间，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直射北方夜空。
“仪式开始了。”她嘶声说，“你阻止不了。”
萧无痕一把将燕南泠拉到身后。
大殿震动。
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外头传来宫人的尖叫，接着是重物倒塌的声音。
燕南泠低头看自己的药囊。里面的金属碎屑正在发烫，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热度。
她忽然明白。
这不是结束。
是开始。
她推开萧无痕的手，走向破碎的玉佩。
碎片中央，有一小块未化的星纹，还在跳动，像一颗活着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