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声还在响,断续地从长廊尽头传来。燕南泠推开门,冷宫地窖的风扑在脸上,带着一股陈年土腥气。她没停步,直接往里走。萧无痕跟在后面,手按在剑柄上,目光扫过两侧墙壁。
角落里蜷着一个人影,披着破布,头发散乱盖住脸。听到脚步声,那人猛地抬头,眼睛浑浊发红,嘴里发出低哑的声音:“……姐姐?”
燕南泠蹲下身,看清了她的脸。皮肤灰败,嘴唇干裂,但眉骨轮廓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她从药囊取出银针,捏住对方手腕探脉。脉象极乱,时快时慢,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窜动。
“你叫星瑶?”她问。
星瑶没回答,只是盯着她看,忽然抬手抓住她的袖子,力气大得惊人。“她们说我是祭品,和姐姐一样!”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我不要死……我不想当钥匙……”
燕南泠皱眉,把银针刺入她神庭穴。星瑶身体一僵,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她趁机喂了一小口安神汤,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领。
“谁把你关在这里?”她继续问。
星瑶喘了几口气,眼神渐渐聚焦。“楚后……七岁那年,她把我带进偏殿,说要给我治病。”她喉咙滚动了一下,“我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楚后拿着刀,刀尖插进我后背……不是伤,是种东西,烫得像火炭。”
燕南泠指尖一顿。
残卷在脑中浮现三行字:【蛊母入体,以血脉为引;星渊将启,先祖可唤】。
她立刻记下。
“你说的‘姐姐’是谁?”她低声问。
星瑶忽然转头,直勾勾看着她。“你就是她。”她说,“她们骗我说她死了,可你回来了。”
萧无痕站在几步外,一直没说话。这时他往前半步,声音低沉:“你姐姐……七岁就死了?”
星瑶扭过头,看向他。片刻后,她笑了,笑声破碎。“你也知道那个名字?”她喃喃,“母亲临死前一直在喊……她说双生不能共存,一个要替另一个活着,一个要替另一个死去。”
萧无痕脸色变了。
燕南泠没理会,继续追问:“为什么是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星瑶没答,而是哆嗦着手伸进袖子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纸角卷曲,边缘被虫蛀过。她递过来时手指发抖。
燕南泠接过。
画上是个女子,穿着旧式长裙,眉眼清秀,左眉骨有一道细疤——和她的一模一样。女子腰间挂着一枚戒指,刻着星形纹路。
守卷人戒指。
她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可能是巧合。原主采药摔伤留下疤痕,是死后才有的事。画却早于她穿越存在。
“这画哪来的?”她问。
“地窖墙缝里找到的。”星瑶声音微弱,“我一直藏在身上。楚后说这是禁忌,看到的人会疯。可我看得懂……她是你,也是我没能活下来的那一半。”
燕南泠没动。
脑子里闪过无数碎片:云七娘第一次见她时的眼神,谢玄青提到边境女童失踪案时的沉默,林疏月说起药王谷禁术时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昨夜,御药房暗格里的那个“瑶”字。
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件事。
她不是单纯穿越者。她是被选中的。
“她们用我的血做什么?”她问。
星瑶摇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吐在地上,冒着微弱白烟。她喘着气说:“开启门……需要两个人的命。一个出生时就死,一个活到那天再杀。血要同时滴在阵眼上,门才会开。”
燕南泠握紧画像。
残卷再次闪现:【私生女为引,真女为祭;血脉相连,门自开启】
她终于明白“血脉诅咒”是什么意思。
不是疾病,不是宿命,是人为设计的仪式。星瑶是诱饵,她是真正的祭品。她们本是一体,却被强行分开,一人囚于深宫,一人流落边境。
而楚后,从一开始就等着这一天。
“你见过另一个我吗?”她问星瑶。
星瑶点头,又摇头。“梦里见过。她站在我面前,说我偷了她的命。可我知道……我们都是被偷走的人。”
萧无痕忽然开口:“你母亲是谁?”
星瑶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也来过这里。你母亲抱着你跪在台阶下,求楚后放过她的女儿。后来她被带走,再没回来。”
萧无痕瞳孔收缩。
“你说……我母亲有女儿?”
“她说你是弟弟。”星瑶声音越来越轻,“姐姐死了,弟弟被送走。他们以为故事结束了。但他们不知道,种子还在。”
她抬起手,指向燕南泠的脸。“你看她的眼睛。和当年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萧无痕没说话。他盯着燕南泠,目光从她的眉骨移到眼角,再到唇形。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你要去找她……她还活着……你们本来该一起长大。”
原来如此。
他一直以为母亲说的是自己失散的姐妹。可现在看,她说的根本不是血缘上的妹妹。
是命定之人。
燕南泠把画像收进怀里。她站起身,对萧无痕说:“我要查楚后二十年前的产育记录。还有宫女分娩名单、婴儿死亡册。”
“你现在去?”他问。
“天亮前必须拿到。”
她转身要走,却被星瑶一把拉住手腕。力道不大,但坚决。
“别信戒指。”星瑶喘着气说,“它能打开门,也能锁住魂。你进去一次,就再也出不来。”
燕南泠低头看她。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试过。”星瑶嘴角渗出血丝,“我在梦里走进去了。看见一座黑色高塔,底下压着东西。它叫我名字,说等我很久了。”
燕南泠心头一震。
残卷从未提过高塔。
这意味着,星瑶看到的是独立记忆,不是幻觉。
“你还记得什么?”她追问。
星瑶张嘴,刚要说话,忽然全身抽搐。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咯咯声。燕南泠立刻按住她肩膀,发现她体温骤升,颈后朱砂痣由黑转紫。
蛊毒反噬。
“撑住!”她迅速取出三根银针,分别刺入百会、风池、内关。星瑶抽搐渐缓,呼吸恢复平稳,但已经陷入昏迷。
燕南泠收回针,擦掉手上的汗。
“她刚才说的每一句,我都记住了。”萧无痕低声说。
燕南泠点头,弯腰把星瑶轻轻放平在草席上。她顺手拉过破毯子盖住她肩膀。
“走吧。”她说。
两人往外走。地窖门在身后合上,铁链声再度响起,这次是从更深处传来的,节奏不同,像是有人在拖着重物爬行。
走出十步,燕南泠忽然停下。
她摸出怀里的画像,借着微光再看一眼。
画中女子右耳后,有一小块胎记,形状像倒置的新月。
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右耳后。
指尖触到同样的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