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眉骨的血还在流,一滴顺着鼻梁滑下。
阿泠抬手抹掉,指尖沾着温热。她没说话,只是把银针收回药囊,动作很轻,怕惊醒角落里昏睡的星瑶。那孩子呼吸微弱,锁骨上的符咒边缘又裂开一丝,渗出灰液。她不能在这里等死。
萧无痕站在门边,剑未入鞘。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块焦布,翻来覆去地看背面的符号——半圆加一点,像残月。
“这不是警告。”他说,“是信号。”
阿泠点头。“他们知道我来了。也猜到我会查。”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多言。她背起药囊,将玉佩贴在掌心闭目凝神。残卷浮现模糊路径,指向城西。她睁开眼:“城隍庙。”
“夜里走官道不安全。”萧无痕说,“他们会设伏。”
“我们不走官道。”
她蹲下身,在星瑶耳边低语:“等我回来。”声音很轻,却说得极稳。女孩没有反应,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他们离开地窖,铁门合上时发出沉闷声响。夜风从宫墙外吹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阿泠辨了方向,往西而去。萧无痕紧跟其后,脚步无声。
半个时辰后,城西废庙出现在眼前。
庙门歪斜,门楣断裂,檐角塌了一半。门前石狮蒙尘,一只耳朵没了,另一只裂开缝隙。阿泠走近,伸手触碰狮首,指尖传来一阵凉意。她取出银针,在舌尖轻刺,挤出一滴血混入清酒,再蘸雄黄粉调成糊状。
她在掌心画符,按向石狮额心。
符印落下瞬间,浓雾自地面升起,缠绕整座庙宇。雾中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影子,像是有人在来回走动。她咬牙向前一步,脚踩进门槛。
地面立刻浮现血色纹路,弯弯曲曲通向大殿中央。
“有阵法。”她说。
萧无痕拔剑横于身前,“别碰地上的线。”
阿泠蹲下身,用银针轻轻点了一下最近的一道红线。针尖刚触地,整条线忽然亮起暗红光,随即蔓延至四周,连成一片复杂图案。她迅速收回手,发现银针尾部已发黑。
“迷魂阵。”她低声说,“困住的是活人意识。”
她闭眼,再次唤出残卷。三行字浮现:
【破阵须以阳克阴】
【雄黄画符,引火照路】
【阵眼藏骨,血引共鸣】
她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倒出最后一点雄黄酒。这是用来驱虫的药,现在成了破阵关键。她以指为笔,在自己额心画下一记朱符,又在萧无痕肩头点了一下。
“跟着我走,别离太远。”
她迈步踏入阵中。
每走一步,耳边就响起细微的声音,像是小孩哭,又像是笑声。她不理,只盯着前方。地面符文开始扭曲,空气变得粘稠。她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脑袋像被什么东西压住。
但她没停下。
走到大殿中央时,脚下泥土突然松动。她退后半步,银针疾射而出,插在地面边缘。刹那间,五具骸骨从地下缓缓升起,整齐排列,面朝天。
每一具孩童骸骨的眉心,都嵌着一块星纹碎片。形状与星瑶腕上那半块玉佩一致。
阿泠跪在地上,一具具查看。前四具手中空无一物。第五具右手紧握,指节僵硬。她用力掰开,一块铜牌落入手心。
铜牌锈迹斑斑,正面刻着一个图腾——环形纹路中间一点,与云七娘戒指上的标记完全相同。她翻过背面,四个小字清晰可见:守卷人第七代。
她的手抖了一下。
云七娘从未提过自己是第几代。她只知道母亲也是守卷人,而这个身份传承千年,靠血脉延续。
可这块铜牌为何会埋在灵教阵眼中?和这些孩子一起?
她抬头看向其他骸骨。那些星纹碎片,不是随意镶嵌的。它们的位置、角度,都像是在模拟某种仪式轨迹。如果每个孩子都有星纹血脉……那这场清除,早就开始了。
不是为了选祭品。
是为了灭种。
“他们在杀所有可能觉醒的人。”她喃喃道。
萧无痕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骸骨,“这些人,死的时候不超过十岁。”
话音未落,屋顶瓦片骤然碎裂。
一道黑影从梁上跃下,落地无声。那人披黑袍,脸上蒙着灰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泛白,毫无生气。
“命定之人。”他开口,声音嘶哑,“你的血比这些杂种更纯正。”
阿泠握紧银针,“谁派你来的?”
“圣女等你很久了。”黑衣人抬起手,袖中飞出数枚骨钉,直取她咽喉。
萧无痕挥剑格挡,火星迸溅。骨钉落地,发出金属撞击声。他逼上前,剑锋直指对方胸口。黑衣人不退反进,双手结印,地面符文猛然亮起。
阿泠察觉不对,“快退!”
她一把拽住萧无痕后撤。两人刚跳出原地,方才站立之处泥土炸开,涌出黑色雾气,形成一圈新的符阵。
黑衣人冷笑,“血祭台只差你这一滴心头血。”
萧无痕不再犹豫,剑光一闪,直劈其颈。对方侧身避过,反手打出一张符纸。符纸遇风即燃,化作火网罩下。
阿泠抽出腰间匕首,割破手指,将血抹在银针上。她将三根银针排成三角,掷向火网中央。血珠爆开,火势一滞。
萧无痕趁机逼近,剑尖划过黑衣人手臂。对方闷哼一声,却不见血流。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竟直接用手捏住皮肉,将撕裂的皮肤强行合拢。
“不是人。”萧无痕冷声道。
“是傀儡。”阿泠盯着他脖颈处翻起的一角皮肤,底下露出青灰色肌理,“被炼过的尸。”
黑衣人再度扑来,速度更快。萧无痕迎上,两人交手数招,剑刃与骨爪相击,发出刺耳声响。阿泠趁机绕至侧方,银针疾点其后颈三穴。
那人动作一僵。
她立刻抽出匕首,抵住其咽喉,“幕后是谁?楚后?还是灵教主?”
黑衣人咧嘴笑了,嘴里没有舌头,只有一团黑泥。
他猛地咬破腮肉,黑血喷出。阿泠闪避不及,肩头被溅到几滴,衣服立刻腐蚀出洞。她迅速后退,抽出解毒散洒在伤口周围。
萧无痕一剑斩断其右臂,左手扣住其天灵盖,狠力下压。
“说。”
黑衣人喉咙里咕噜作响,忽然瞪大双眼,额头浮现血色印记。他张嘴,黑血涌出,整个人迅速干瘪,最后只剩一层皮裹着骨架,瘫倒在地。
阿泠走上前,捡起掉落的断臂。袖中还藏着一枚骨令,上面刻着一个“召”字。
她站起身,看向萧无痕,“这不是普通的灵教徒。是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活尸。”
“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他说,“就在明日。”
她握紧手中的铜牌,目光落在第五具骸骨的手骨上。那手指弯曲的姿势,不像被动握紧,更像是临死前拼命想留下什么。
她蹲回去,仔细查看指缝间的泥土。刮开表层,下面压着一小片炭化的纸屑。她小心取出,展开一看,边缘烧焦,但中间残留几个字:
“……不可信……七……”
后面的字没了。
她盯着那两个字,心跳加快。
七?
是七娘?
还是第七代?
她收起纸屑,将铜牌贴身藏好。站起身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符文映照下有些异常——胸口位置,隐约浮现出一道虚影纹路,与玉佩共鸣时显现的星图轮廓一致。
她没说话,只是拉高衣领,遮住玉佩。
“回宫。”她说。
萧无痕看了她一眼,“你还想去救那个孩子?”
“她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她说,“只要她不死,仪式就不能完成。”
他们走出庙门,身后浓雾重新聚拢,将整座废庙吞没。夜风吹过,带走了最后一丝腐香。
阿泠走在前面,脚步很稳。她的左手一直贴在胸前,隔着衣服按着铜牌。右手指尖还沾着黑衣人的黑血,已经开始发麻。
她没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