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林间,吹散了山火的余味。阿泠靠在树干上缓过一口气,指尖还压着药囊内层那块石片。她没动,只是把呼吸放慢。刚才残卷浮现的三行字还在脑子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钉进记忆里。
萧无痕站在几步外,玄衣沾着灰,手里握着剑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他没问她要不要走,也没催她起身,就那么站着。
她抬手摸了摸左眉骨上的旧伤,低声说:“你说得对,我不知为何是‘我’,但我知道,每一步都在把我们推向某个结局。”
话音落下,他动了。抬手解下腰间一枚玉佩。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到什么。
那玉是墨绿色的,边缘磨得圆润,中间刻着半枚星纹。他拿在手里看了几秒,才朝她走近两步。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他说,“她说,要交给一个能让我停下脚步的人。”
阿泠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胸口忽然一烫。她低头,发现自己的玉佩正从药囊口滑出一半,悬在空中轻轻颤动。
紧接着,萧无痕手中的玉也离了掌心,缓缓升起。两块玉在半空靠近,边缘贴合,发出一声极轻的“咔”。
星图出现了。
七点虚光浮在两人之间,连成环形。其中一点格外亮,直指北方——楚都方向。
阿泠盯着那光点,心跳加快。她认得这个位置。冷宫后院,地窖入口就在那里。她和萧无痕刚从那儿救出星瑶,可现在看,那地方藏着的远不止一个私生女。
意识里,三行字浮现:
“命定之人行处,星轨随之偏移;
守护者执信物,魂契已成;
双玉归一,秘门将启。”
字迹闪了三次,消失。
她眨了眨眼,再看眼前,玉佩已经落回两人手中。拼合的星图没了,可那股热感还在。
萧无痕没说话。他低着头,耳尖泛红,手指紧紧攥着那块合璧后的玉。喉结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
阿泠把手伸进口袋,摸到那张折叠的纸条——是昨夜入梦前写下的残卷内容。她没记错,今晚出现的这三行,不在其中。这意味着,残卷在变。它开始回应现实中的事了。
她抬头看向北面。冷宫的方向。
“那里还有东西。”她说,“不是人,是别的。”
萧无痕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声音低下来:“你要回去?”
“必须去。”
“你知道里面可能有什么?”
“不知道。”她摇头,“但我知道,星瑶被藏在那里不是偶然。玉佩指向那里,也不是巧合。”
他沉默片刻,把玉佩重新系回腰间,动作比刚才稳了许多。
“那就走。”他说,“天亮前能赶到。”
她没应声,只是背起药囊,检查匕首是否还在原位。银针别在发间,一根不少。她迈步往前,脚步比刚才有力。
他跟在她斜后方,半步距离,和之前一样。但这次,他的手没有按在剑上,而是垂在身侧,偶尔扫一眼她腰间的玉佩。
林子越来越密,树根盘错,踩上去容易打滑。她放慢速度,脚底碰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子一歪。
他伸手扶住她胳膊。
她顿了一下,没甩开。
“没事。”她说,“路不好走。”
他嗯了一声,手却没松开,直到她站稳才收回。
两人继续前行。途中经过一处断崖,下面是暗河,水流声闷闷传来。她停下来观察地形,判断能否绕行。
他走到她身边,指着右侧:“那边有小道,窄,但能过。”
她点头,跟着他走。走了约一刻钟,地面开始发潮,泥土黏鞋。她低头看,发现地上有一串痕迹——不是脚印,像是什么东西拖过的划痕,断断续续通向林深处。
她蹲下身,用银针挑起一点泥查看。
“有人来过。”她说。
“不是追兵。”他扫视四周,“痕迹是三天前的。”
“那不是齐军留的。”
“也不是我们的人。”
她站起身,盯着那条线延伸的方向。它不朝战场,也不朝楚都,反而偏向西北,像是通往某处废弃庙宇。
“先不管它。”她说,“我们的目标是冷宫。”
他看了她一眼,“你确定要现在回去?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
“残卷不会等我休息。”她说,“而且……”她摸了摸玉佩,“它现在会自己动。我不敢保证下次它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
他没再劝。
他们继续赶路。途中换了两次方向,避开巡逻的哨卡。这些是楚国边防的游兵,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现在四处都是人。
阿泠靠在一棵树后,看着远处火光移动。她低声说:“楚宫最近在清查内侍,连冷宫都加了岗。”
“你还能进去?”
“上次是偷进来的。”她说,“这次不一样。玉佩既然指向那里,说明我们需要看到的东西还没出现。”
他看着她,忽然问:“如果那里什么都没有呢?”
“那我们就白跑一趟。”她直视他,“但如果真有,而我们没去,后果可能不只是错过线索。”
他点头,不再多问。
天快亮时,雨下了起来。不大,但持续不断。树叶挡不住,衣服渐渐湿透。她走在前面,步伐没乱,只是左手时不时按一下药囊,确认石片还在。
他始终跟在后面,替她拨开低垂的枝条,留意脚下松动的土块。有一次她差点踩空,他直接抓住她手腕拉了一把。
她回头看他。
“小心点。”他说。
她点头,继续走。
雨中,林子显得更静。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偶尔有鸟飞过,扑棱声惊起一片水珠。
又走了一段,她忽然停下。
“怎么了?”他问。
她没答,而是抬起手,看着腕上的玉佩。它又开始发烫,比之前更明显。表面那层蓝光再次浮现,一闪一灭,像在呼应什么。
她抬头看天。云层厚,看不见星星。但她知道,星图刚才动了。
“它在提醒我们。”她说,“快到了。”
他抽出软剑,横在身前:“前面有动静。”
她屏息听去。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很轻,但确实存在。不是兵器交击,更像是铁链晃动的声音。
“地窖。”她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开始清理了。”
“谁?”
“不知道。但能在那种地方动手的,不会是普通守卫。”
他眼神一沉:“你是说,灵教的人?”
她没回答,只是加快脚步。两人迅速向前推进,穿过最后一片密林,前方出现一道矮墙——冷宫外围。
墙角有个塌陷的缺口,是他们上次进出的地方。她正要弯腰钻进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等等。”他盯着墙内,“有人在里面。”
她眯眼看去。雨幕中,隐约能看到庭院中央站着一个人影。穿着黑袍,手里提着一盏灯,灯焰是蓝色的。
那不是普通的火。
她立刻缩回身子,靠在墙边。他紧贴其后,呼吸压得很低。
“那是血灯。”她在他耳边说,“灵教用来标记祭点的。”
他眼神一凛:“他们在布置新的阵法。”
“或者……回收旧的。”她摸了摸玉佩,“这块玉一直在反应。说明这里的东西还没消失。”
他思索片刻,“我先进去看看。”
“不行。”她抓住他手臂,“你一旦暴露,整个计划就断了。让我去。”
“你太累。”
“但我看得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她看着他,“残卷会告诉我该往哪走。你在外围接应,万一出事,你能把我带出来。”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点头。
“记住。”他说,“听到三声鸦叫就撤。我会在墙外等你。”
她点头,深吸一口气,弯腰从缺口爬了进去。
院子里的黑袍人还在原地,举着灯来回走动。她贴着墙根移动,避开积水的坑洼。药囊不能碰水,她用布条把它绑紧了些。
她一步步靠近地窖入口。门是铁的,半埋在土里,此刻微微开着一条缝。一股气味飘出来——不是腐烂,也不是霉味,而是一种甜腻的香,闻多了让人头晕。
她屏住呼吸,正要蹲下查看,忽然感觉腰间一热。
玉佩猛地发烫,几乎灼人。
她低头看去,只见那块拼合过的玉正在发光,光芒穿透湿衣,在地上投出一个微弱的符号——和地窖门缝里露出的符文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巧合。
她伸手推开门,准备下去。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鸦叫。
她抬头。一只黑鸦停在屋檐上,又叫了一声。
是信号。
她咬牙,正要退后,却听见地窖深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锁链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孩子般的笑声响起。
很轻,却让她浑身一僵。
那个声音,她听过。
是星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