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砸在额头上,凉得刺骨。
阿泠猛地抬头,头顶石缝又落下一滴。她一把扶住贵妃肩膀,低声道:“走。”
萧无痕回身,剑尖划过门框两侧,确认没有埋伏。他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冲出石室。台阶湿滑,阿泠几乎是滑下去的,脚跟撞在最后一级时踉跄了一下,但没停。身后传来闷响,整条密道开始震动,碎石接连掉落。
出口就在前方。
一道黑影等在门外,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上,将一件斗篷披在贵妃身上。“马车已在巷口。”声音压得很低,是个男子。
阿泠认出他是魏国暗探,萧无痕的人。她没多问,只说:“送她去城西医馆,不要用真名。”
那人抱起贵妃快步离开。
风从街角吹来,带着烧焦的味道。阿泠站在巷口,呼吸慢慢稳下来。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药劲过了。她从药囊里摸出一颗褐色药丸吞下,喉咙里立刻泛起苦味。
“你还能撑?”萧无痕站到她身边。
“能。”她说,“但现在不能回宫。楚宫里有内鬼,贵妃的事一旦暴露,对方会立刻转移火药。”
“火药?”
“我在密室墙上看到九宫阵图,有人要用贵妃的魂引位献祭。这种仪式需要大量火药做引子,而齐国最近往边境运了三百车火药。”
萧无痕眼神一沉:“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确定。先回据点。”
两人绕小路出了城,赶到城郊一处废弃染坊。屋里点着油灯,桌上摊着几张纸,是阿泠随身带的星渊笔记。她坐下翻开,手指划过《毒经》里的符号对照表,再看向自己画下的九宫格图案。中心一个“魂”字,四周八个格分别写着“启、引、断、连、藏、现、动、灭”。
这不是楚文,也不是魏文。
是齐国古祭文。
她合上本子,靠在墙边闭眼。眼皮沉重,脑子却转得飞快。灵教要动手了,时间不会超过三天。必须打断他们的补给线。
可她不知道粮道在哪。
除非……
她睁开眼,对萧无痕说:“我要睡一会儿。如果有人来,叫醒我。”
“现在?”
“只有这时候,我才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她躺到角落的草席上,把外衣盖在身上。意识刚沉下去,眼前就亮了起来。
虚空之中,三行字缓缓浮现:
**齐东粮道,青石为隘;戌初三刻,火药三百车;星纹启钥,连弩可破。**
阿泠猛地坐起,额头撞在墙上也不管。她抓起桌上的笔和绢布,一字不差地抄下来。写完手心全是汗,赶紧用布擦干,怕墨迹晕开。
萧无痕站在旁边:“你看到了什么?”
“青石峡。”她指着地图,“齐军明天戌时三刻会经过那里,运三百车火药。我们不能等他们进关,必须在峡谷里截下来。”
“靠什么?我们只有两个人。”
“不,我们有图纸。”她翻出空白纸张,提笔画起来。这是她根据残卷里见过的机关图改良的连弩,一次可射十二支箭,箭头带火油包,命中即爆。关键是机括部分,必须用灵力激活,否则威力不够。
她一边画一边解释结构,说到一半停下,抬头问:“你会调灵力吗?”
萧无痕摇头:“我能引气入脉,但不够稳。”
“那就让前线士兵提前灌注灵力,储存三柱香时间。只要箭发出去,就能点燃火药车。”
图纸很快完成。她在右下角画了个小符号——一个圈,中间一点,像星星落在眼里。这是她每次记录残卷内容时的习惯标记,没人认得。
“去找你的暗探。”她说,“明日子时前,三百架必须送到前线将领手里。”
萧无痕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遍,目光停在“灵力驱动”四个字上。他抬头看着她:“你这机关术,师从何人?”
屋子里很静。油灯跳了一下。
阿泠伸手摸了摸左眉骨的疤。
“一个死了很久的人。”她说,“名字早就被抹掉了。如果你不信,可以不去做。但我告诉你,明天那一仗,赢了,楚国就乱不了;输了,整个边境都会烧起来。”
萧无痕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图纸折好,塞进怀里。
“我信你。”
他转身出门,脚步声远去。
阿泠一个人坐在灯下,重新检查连弩参数。拉弦力度、箭矢角度、火油配比……每一处都不能错。她拿笔改了第三遍,终于放下。
门外传来轻叩三声。
她警觉地抬头。
门开了一条缝,暗探回来了。他递进来一个小布包:“按你说的,已经交给驿马队。另有一事——刚才在城门口,看见一辆药车进了宫,牌子是御药房的,但押车的是齐国商队的人。”
阿泠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撮药材。她捻了捻,闻了一下。
不是原药。
是晒干的假苏叶,混了灰土,表面涂了一层蜡。真正的苏叶遇热会卷边,这种不会。
她把药放回桌上,手指按在上面。
“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她站起身,把连弩图纸收进贴身暗袋。
“我要进宫。”
“你现在不能回去。”暗探说,“冷宫出事,宫门已经加了双岗,所有出入都要查腰牌。”
“我知道一条路。”
她拿起药囊背在肩上,推门走出去。夜风扑在脸上,吹得眼睛发酸。
她没回头。
走到巷口转弯时,听见身后有人追上来。
是萧无痕。
他把一块铜牌塞进她手里:“走西角门,守卫换班时最松。我在外面等消息。”
阿泠握紧铜牌,点头。
两人分开行动。
她沿着墙根走,避开主道巡逻的士兵。远处钟楼敲了三下,已是三更。离戌时三刻还有不到十二个时辰。
西角门就在前方。两个守卫靠在墙边打盹。她贴着阴影靠近,正准备闪身进去——
突然,一阵铃声从宫墙上传来。
是铜铃。
温离留下的追踪铃。
有人触发了机关。
她蹲下身,抬头看墙头。月光下,一道人影正翻过墙头,落地时滚了两圈,迅速躲进花坛后面。
那人穿着太监服饰,手里抱着一个木匣。
阿泠没动。
她看着那人身形熟悉,蹲姿特别,右腿比左腿矮半寸。
是老赵。
御药房的采办太监,一向老实巴交,走路有点跛。
他现在不该在这里。
他抱着的木匣边缘露出一角红布,像是装贡品的盒子。
阿泠慢慢退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她不去西角门了。
她要去北库房。
那里是药材入库前暂存的地方,今夜必定有人等着接货。
她绕到后巷,从排水口钻进院内。院子里静得很,连巡夜的灯笼都没点。她贴着墙走,到了库房门口,轻轻推门。
门没锁。
她闪身进去,反手关门。
屋里漆黑。她靠着门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黑暗。
然后她看见了。
地上摆着六个大筐,里面全是药材。她蹲下检查,翻到第三筐时,手指碰到一样东西。
不是叶子。
是纸片。
裁成叶片形状,刷了绿汁,夹在真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