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透进林子。她眨了眨眼,视线落在头顶交错的树枝上,枝叶缝隙间漏下几缕晨光。
她动了动手臂,手指碰到身下的干草。草垫铺得厚,底下还垫了一层兽皮,身子没那么凉了。
耳边传来水声,是林疏月在不远处的小溪边洗东西。她抬头看了眼,那人正蹲在石头上拧布巾,背影安静。
“你醒了?”林疏月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燕南泠想坐起来,肩膀刚用力就觉一阵酸软。林疏月伸手扶住她后背,让她靠在树干上。
“三天了。”林疏月把水囊递到她嘴边,“你昏过去整整三天。”
燕南泠喝了几口,喉咙还是干的,说话声音像磨砂纸。“其他人呢?”
“都在。”林疏月指了指左边。
顾砚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摆弄着机关零件。听到声音抬了下头,没说话,继续低头拧螺丝。江浸月靠着另一棵树,闭着眼睛,琴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搭在弦上。
燕南泠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朝上,那道星纹还在,颜色比以前深了许多,边缘的线条也更清晰,像是被人用刻刀重新描了一遍。
她用拇指蹭了下纹路,皮肤没有破损,但那一块有点发烫。
“伤口怎么样?”林疏月问。
“不疼了。”燕南泠抬起左臂看了看。肩上的伤已经结痂,周围皮肤泛红,但不再肿胀。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能用力。
“你喝的是灵教人的血调的药。”林疏月说,“我本来不信这法子真能行,可毒素确实退了。”
燕南泠点头。她记得那个穿灰黑斗篷的人,脸上有刺青,被顾砚拖回来时还在挣扎。她也记得自己喝下那碗黑色药浆后的反应——胃里翻搅,浑身抽搐,最后吐出一滩黑血。
她闭上眼,想再睡一会儿。不是因为累,而是想进梦里看看。
意识沉下去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她现在只要静下来,就能感觉到那个空间在等她。像是夜里的一扇门,没人喊她,但她知道门开着。
虚空里浮出三行字:
“身世之谜藏冷宫,星纹引路寻根源,命定之人归宿现。”
字是暗金色的,浮在空中不动。她盯着看了很久,直到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光一闪,字就散了。
她猛地睁眼,呼吸重了几分。
林疏月正在给她换肩上的敷药,察觉到她的变化停下手。“怎么了?”
“我梦见了新的东西。”燕南泠坐直了些,“残卷给了提示。”
“说什么?”
“要去冷宫。”她说,“我的身世和那里有关。”
林疏月皱眉。“楚都的冷宫?你上次去差点死在里面。楚后设局害你,你还记得吗?”
“记得。”燕南泠摸了摸左眉骨上的疤,“但我现在不一样了。星纹变了,它在指引方向。”
顾砚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册子。他把书摊开,指着其中一页。“我刚才翻到了一段记录。冷宫地底有古阵图,传说是守卷人留下的禁地。只有命定之人才能开启。”
“什么时候记下来的?”燕南泠问。
“三年前在一处废庙捡到的。”顾砚合上书,“我一直以为是假的。”
江浸月这时睁开眼,手指拨了一下琴弦。声音很轻,只响了一下就停了。
“我也感觉到了。”他说,“这两天弹琴,音色总往下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昨晚试了一次《归心引》,琴音走到第七段时突然断了,弦没断,可声音就像撞上了墙。”
“什么意思?”林疏月问。
“有东西在回应。”江浸月看着燕南泠,“而且是冲你来的。那股力道带着血脉的气息,我在别处从没听过。”
林疏月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探了探燕南泠的脉。“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现在赶路太冒险。”
“我不怕冒险。”燕南泠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我怕错过。如果我的来历真的和冷宫有关,那我就必须回去。不管有没有危险。”
“你确定不是毒后遗症影响判断?”林疏月盯着她,“有些人中了蛊会一直想着某个地方,走不出去。”
“这不是幻觉。”燕南泠摇头,“我能感觉到。每次想到冷宫,掌心的星纹就会热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顾砚把书收进包袱,说了句:“我去修弩。”
说完转身就走,没再问要不要去,也没说反对。
林疏月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这是默认了。”
“你们都跟着我,吃了太多苦。”燕南泠低声说,“我不想再连累你们。”
“别说这种话。”林疏月打断她,“我们不是因为你才留下。是我自己要跟的。你救过我娘亲的命,也救过我自己。再说……”她顿了顿,“你现在不只是个医女,也不是谁的工具。你是我们的同伴。”
江浸月这时站起身,把琴背好。“我听得出真假。你体内的气息稳了,神志清醒。既然星纹指向冷宫,那就去一趟。”
“可楚都现在不安全。”林疏月说,“齐太子败退前烧了半座城,守军换了三批人,谁知道现在是谁在管事。”
“正因为乱,才好进去。”燕南泠慢慢站起来,扶着树干稳住身体。“没人注意的时候,反而最安全。”
江浸月点点头。“我可以提前弹一曲《隐踪》,扰乱巡卫的耳目。”
“我带了新做的烟雾弹。”林疏月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一次能遮十步远,撑半盏茶时间。”
“我修好了遁地机括。”顾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铜制小盒,“入口窄的话,能钻过去。”
四个人站在林子里,各自说着手里的东西。没有一个人说不去。
燕南泠看着他们,胸口有点发紧。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别谢。”林疏月把水囊塞回她手里,“等你活着从冷宫出来再谢也不迟。”
燕南泠低头整理药囊。她把剩下的药粉分装成四包,两包放回囊中,两包递给林疏月。“防万一。”
林疏月接过,检查封口是否严密。
顾砚蹲在地上测试机关弩的扳机,手指拉动几次,发出轻微的金属声。他试完抬头,看向燕南泠。“你走不动长路,我做个架子,你躺着也能前进。”
“不用。”燕南泠说,“我能走。”
“我不是问你能不能。”顾砚站起身,“是告诉你怎么做。”
江浸月没再说话,盘腿坐下开始调音。他一根根拨动琴弦,听声音是否清亮。试到第三根时,弦突然颤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高音。
他停下动作,眉头微动。
“怎么了?”燕南泠问。
“弦不对。”他低声说,“刚才那声不该响。”
他伸手按住那根弦,不让它再动。可指尖刚碰上去,整张琴忽然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推了一把。
他立刻松手,琴面恢复平静。
“有东西在靠近。”他说,“不是人,也不是动物。是气场。”
林疏月抬头看四周。树林安静,风也没停,树叶纹丝不动。
“多快到?”燕南泠问。
“不知道。”江浸月把手放在琴上,“但它在找你。”
顾砚迅速把机关弩背上,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铜盒。“准备撤离。原地不能待了。”
“往哪走?”林疏月问。
“先避开这片空地。”顾砚扫视周围地形,“那边山壁有裂缝,能藏人。”
燕南泠弯腰捡起药囊背好,刚迈出一步,左腿突然一软。她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树干才没摔倒。
林疏月立刻上前扶住她胳膊。“你不行,得让人背。”
“来不及了。”江浸月突然说。
他盯着琴面,声音压得很低。
“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