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的手指在卷宗堆里翻得发烫。她抽出一份封口贴着暗红火漆的信函,封皮上没有编号,只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人刻意藏过又重新放回。
她拆开。
纸上的字迹工整秀丽,是宫中女官常用的笔法。开头一句便是:“太子安好,血祭之期将至,若成,尔可代楚称尊。”
屋内一下子静了。
顾砚立刻走过去,接过信纸,指尖按在火漆印上。那印章是双凤衔珠纹,边缘有细微的缺口。他认得这个印,三年前楚王巡狩南境时,内廷用章房只出过三枚同款,一枚用于军报加急,两枚由皇后殿直领。
“这印是真的。”他说,“但盖印时间不对。记录显示,那几天楚后应正在斋戒,不得见外臣,更不可能私通外敌。”
江浸月已经把玉琴摆在桌上。他十指轻拨,音波扫过信纸表面。闭眼片刻,他忽然睁眼:“我看到一间密室,灯影摇晃。一个穿凤袍的女人跪在地上,对面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她说,‘只要星渊裂隙开启,三界归一,你许我的永生便可兑现’。”
林疏月冷笑一声:“原来她不是为了儿子登基,是为了自己不死。”
燕南泠站在桌边,没说话。她把信纸收进袖中,转身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栓,确认从外面无法推开。
“这事必须面见楚王。”她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巡逻那种规律的步伐,而是缓而稳,一步一步,像是知道屋里有人在等。
门被推开一条缝。
萧无痕站在外面,玄衣未动,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看了屋内四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燕南泠脸上。
“你们找到了什么?”他问。
燕南泠没答。她把那封信拿出来,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他走近,低头看信。看完,抬眼。
“楚王不会信。”他说。
“为什么?”林疏月声音高了些,“证据就在这儿!印是真的,字是她的,连她和灵教主密谈的画面都被还原出来了!”
“因为楚王已经两个月没见过她了。”萧无痕说,“他以为她在清修。每日奏报都由内侍转呈,饮食由专人送去,回话也只写在纸上。他不知道她夜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顾砚皱眉:“那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事,不需要解释。”他语气依旧冷,“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找楚王,而是保住这条命。”
江浸月盯着他:“你是暗卫首领,理应护主。可你现在说的话,像在帮我们藏证据。”
“我不是在帮你们。”他目光转向燕南泠,“我只是在执行命令——保护这座宫的安全。如果她倒了,乱的是整个楚国。”
燕南泠看着他,忽然开口:“那你信吗?”
他没动。
“你说楚王不会信。可我没问楚王。我问你。”她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楚,“你信不信,楚后勾结齐太子,图谋血祭,意图篡权?”
屋里没人再说话。
烛火跳了一下,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冷,而是出现了一丝裂痕,像是冰面下涌动的水。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良久,他低声说:“天黑之前,别出这殿。”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林疏月猛地拍桌:“他在怕什么?怕我们死?还是怕我们知道太多?”
“他在怕事情还没准备好。”燕南泠说,“他让我们待在这里,说明外面已经有动静了。他不能明着帮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拦住危险。”
顾砚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殿看似安全,其实四面透风。墙上有通风口,屋顶有瓦缝,要是有人想动手,随时可以放烟、射箭、甚至直接闯入。”
江浸月把琴收回布套:“但我们手里有东西。只要活着走出这里,就能掀翻一场局。”
燕南泠坐到桌前,打开随身药囊,取出一张薄纸铺平。她开始默写刚才看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位置,包括火漆印的缺口方向。
“先把证据记下来。”她说,“万一信丢了,我们还有底。”
林疏月站在窗边,掀开一条缝。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宫道上的灯笼陆续亮起。她看见几个内侍提着食盒往东侧走去,步伐整齐,像是例行送饭。
但她注意到,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不是宫牌,而是一块铜符。形状很熟悉。
是昨天酒楼外那个密使用过的那种。
“阿泠。”她低声叫。
燕南泠抬头。
“东廊第三盏灯下,有个送饭的,带着楚宫禁用的铜符。”
顾砚立刻起身:“那是灵教联络用的信物。他们已经混进来了。”
江浸月看向门口:“我们现在冲出去,还来得及找楚王。”
“不行。”燕南泠说,“没有确凿的目击,我们闯宫就是死罪。我们必须等一个机会,让他亲眼看到真相。”
“那等什么?”林疏月急了,“再等下去,证据会被毁,人也会被灭口!”
“等一个人。”她说,“一个能让我们安全见到楚王的人。”
话刚说完,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这次不是一个人。
是两组脚步,一前一后。前面的脚步快,后面的那个慢,但每一步都踩在相同的节奏上。
燕南泠站起身,手摸向腰间的匕首。
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三短。
是之前纸条送来时的暗号。
她示意三人后退,慢慢拉开门栓。
门外空无一人。
地上放着一只青瓷碗,里面是半碗汤药,热气还未散尽。
药面上浮着一层极细的粉末,颜色偏灰。
顾砚蹲下,用指甲挑了一点闻了闻:“这不是普通汤药。里面有安神成分,还有……一点点星陨铁屑。”
江浸月皱眉:“谁会在这个时候送这种药?”
林疏月忽然想到什么:“楚王最近身子不好,每日都要喝一碗安神汤。这是给他准备的?”
燕南泠盯着那碗药,没说话。
她弯腰把碗端进来,放在桌上。然后从药囊里取出一根银针,插入药中。
银针出来时,尖端泛着淡淡的紫光。
她眼神沉了下来。
“这药有问题。”她说,“表面上是安神,实际是压制神识。喝久了,人会变得迟钝,容易被操控。”
顾砚立刻翻出宫中药房记录:“今晚的药是由西院配制,经内侍总管之手送出。签章是楚后的私印。”
“她连他的药都能动。”林疏月咬牙,“她早就把他架空了。”
燕南泠把药碗盖上,放在角落阴凉处。
“这碗药不能丢。”她说,“它是证据的一部分。”
江浸月看着窗外:“现在已经入夜。如果我们想行动,就得趁现在。”
“不。”她说,“我们要等。”
“等什么?”
“等他再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衣角擦过门框的声音。
燕南泠走向门边,手搭上门栓。
外面的人没有敲门,也没有离开。
只是静静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