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破庙门口停下。
顾砚第一个走进来,靴底沾着泥,手里提着一盏风灯。他看见燕南泠靠在墙边,怀里还抱着阿萤,眉头立刻皱紧:“她怎么样?”
燕南泠没动,只是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活下来了。”
林疏月跟在后面进来,肩上披着一件旧斗篷,发丝被风吹乱了几缕。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阿萤的鼻息,又看了看她肩上的伤。“毒清了,但元气大伤,得养一阵子。”
江浸月站在门口没上前,只将背上的琴往身后挪了挪,低声问:“你呢?撑得住吗?”
燕南泠慢慢把阿萤放平,让她躺在铺好的干草上。她站起身,腿有些发麻,扶了墙才稳住。药囊还在腰间,她伸手摸出一张纸,摊在地上。
纸上写着五个字:母蛊在楚宫。
“昨夜梦里,残卷又显了三行字。”她说,“逆蛊寻源,母血为引,楚宫藏命。母蛊不在别处,就在楚宫。”
林疏月盯着那张纸,声音冷了下来:“你是说,那个能控制所有血蛊的东西,藏在楚国王宫里?”
“是。”
顾砚放下风灯,走到她身边蹲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楚宫不是随便能进的地方。守卫、暗哨、密道,全由内廷掌控。我们四个,一旦被抓,就是死罪。”
“但我们已经没退路了。”江浸月开口,“血河案从边境开始,尸体一路运到楚都,背后有官差配合,有驿站通行令。这不是灵教自己能做到的。他们必须有人在宫里接应。”
林疏月冷笑一声:“我早觉得不对。去年楚后派人去药王谷要‘安神散’,说是夜里睡不安稳。可那药根本不是治失眠的,是压血蛊反噬的方子。我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她是怕体内的蛊发作。”
燕南泠点头。“母蛊若在楚宫,最可能就在她身上。或者,她知道藏在哪里。”
顾砚沉默片刻,抬头看她:“你打算怎么做?直接闯进去?”
“不。”燕南泠摇头,“我们要找一条没人知道的路。”
当夜,她盘膝坐在庙角闭目入睡。
意识沉入星渊残卷。
虚空浮现三行字:“楚宫密道图·东偏三丈·石龙眼为入口”。
她睁眼时天还没亮。
她立刻取出炭笔和一块旧布帛,在地上画出记忆中的路线。线条歪斜,但她一笔没停。画完后手指都在抖。
江浸月递来一碗水,她喝了一口,没说话。
“记下了?”他问。
“入口在废弃库房后墙,有一尊石龙雕像,左眼是机关。”她说,“密道通向宫墙底下,最后连着一处地窖。”
顾砚凑近看那幅图,忽然抬眼:“这个结构……是百年前楚王建宫时的老设计。后来改过几次,这条道早就封了。没人知道它还通着。”
“但现在它还能用。”林疏月说,“只要找到那尊石龙。”
天刚蒙蒙亮,四人收拾好东西离开破庙。阿萤仍在昏睡,被安置在一辆遮严实的马车里,由一名信得过的老药农送往安全处。燕南泠临走前替她掖了掖被角,没多说一句话。
他们绕小路进楚都,避开城门检查。
午后,四人来到城东一处荒废的粮仓区。杂草长到膝盖高,几间库房塌了半边,墙上爬满藤蔓。
“就是这儿。”燕南泠指着前方。
一座残破的石龙雕像立在库房后墙角落,龙头低垂,左眼凹陷,像是被人挖走过什么。
顾砚走上前,仔细查看龙首。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根细铁条,插进龙眼深处,轻轻一拧。
咔的一声。
石龙嘴部缓缓张开,露出一个黑口。
一股阴冷的风从里面吹出来。
林疏月点燃火折,率先探身进去。“空气能通,没人常来。”
四人依次进入。
通道狭窄,只能容一人前行。墙壁湿滑,脚下是碎石和灰土。走了十几步,前方出现岔路。
“往右。”燕南泠说,“残卷提示的是东偏三丈,右边才是主道。”
他们继续走。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通道变宽,两侧墙上开始出现刻痕。那些纹路扭曲如蛇,层层叠叠,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一种符号。
江浸月伸手想去碰。
燕南泠一把抓住他手腕。“别碰。那是灵教的‘噬魂咒’变体,沾了会心神混乱。”
江浸月缩回手,脸色微变。
“你能认出来?”林疏月问。
“我在药王谷的禁书里见过类似的图案。”燕南泠松开手,“它们用来操控人心,让人产生幻觉,最后变成傀儡。”
顾砚盯着墙面,声音压低:“这地方不只是密道。它是联络点。”
江浸月后退几步,取下琴放在地上,双手抚上琴弦。
音起。
《清心引》第一段播出,声波轻震,撞上墙面。
那些符文忽然泛起一层幽光。
紧接着,虚空中浮现出影像——
一名女子身穿凤袍,头戴九鸾冠,正站在一间密室中。对面是个黑袍人,戴着青铜面具,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回响。
“血祭之日,便是我儿登基之时。”凤袍女子低声说,“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反悔吧?”
黑袍人抬手:“只要你按时献上祭品,母蛊不毁,楚王之位,必归你子。”
女子笑了:“边境那些尸体够了吗?”
“够了。每具尸体的左臂都被剜下,正是启动阵法所需。等母蛊彻底激活,整个楚国都将听命于你。”
影像到此消失。
琴音止。
四人静立原地。
林疏月嘴角扬起,却毫无笑意:“果然是她。我就知道,她不可能只是个贪权的女人。”
顾砚拳头握紧:“所以那些浮尸……不是偶然。是她和灵教一起做的。她用自己的势力,帮他们运尸体,换来的是一场邪术登基。”
江浸月收琴入袋,声音低沉:“她不怕报应?”
“她觉得自己就是天命。”燕南泠看着那面墙,“她以为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能逃过清算。”
“可她忘了。”林疏月盯着那串符文,“母蛊一旦失控,最先死的就是施术者。”
顾砚转向燕南泠:“现在怎么办?上报楚王?让他处置自己的皇后?”
“不行。”燕南泠摇头,“楚后能在宫里设这种密谈之地,说明她早有布置。她手下一定有死士,有内应。我们一露面,消息就会传到她耳朵里。到时候,我们会被当成造谣者抓起来。”
江浸月问:“那你的意思是?”
“继续查。”她说,“找她和灵教往来的物证。比如令牌、书信、或者……母蛊的容器。”
顾砚点头:“我可以仿制内务府的通行令,混进库房看看有没有记录。”
林疏月看向通道出口方向。远处有光透进来,隐约可见飞檐一角。
“既然母蛊在楚宫,”她说,“那我们就不能止步于此。”
燕南泠走到墙前,伸手触碰那串符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收回手,掌心有一点红印。
但她没管。
她转身面对三人,声音很轻,却像刀劈开空气。
“去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