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响。燕南泠坐在车厢里,药囊压在腿上,指尖还残留着玄冰草的寒意。她低头看去,那片盖住血迹的落叶还在车尾,风吹不动。
林疏月握着缰绳,忽然开口:“你接下来去哪?”
“回魏营。”她说,“谢玄青等着用药。”
林疏月轻笑一声,没再说话。过了片刻,她又问:“那你顺路吗?我想去看看外面的案子。”
燕南泠抬眼。
“最近江湖上传得厉害,叫‘血河案’。”林疏月望着前方官道,“齐境槐江接连漂来尸体,每具都被剜去左臂,死状古怪。有人说,是养尸人做的。”
燕南泠眉头皱起。她闭上眼,意识沉入梦境。虚空浮现三行字:
养尸者借阴气炼傀
左臂为引,魂不归体
齐边老槐义庄藏符
字迹一闪即灭。她睁眼,声音低了些:“这不是普通命案,是邪术。”
林疏月侧头看她,眼里有了光:“走不走?”
燕南泠点头:“走。”
马车调转方向,朝齐魏交界驶去。沿途村落稀落,田地荒芜。越靠近边境,路上行人越少。傍晚时分,两人进了一座荒镇,找了个酒楼歇脚。
酒楼不大,几张木桌歪斜摆着。几个食客围坐一桌,压低声音说话。燕南泠点了壶茶,坐在角落。林疏月靠着窗,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听说了吗?”一个老渔夫端着碗,声音发颤,“第七具尸体昨天被捞上来了,在老槐义庄边上。还是缺左臂,皮肉发青,像泡了十年水。”
“不止。”旁边汉子接话,“我表兄在义庄干活,说那些棺材半夜会响。有人掀开看过,里面空了,但地上有湿脚印,一路通到江边。”
“别说了!”邻桌少年脸色发白,“我娘就是那边的人,我可不敢回去。”
燕南泠放下茶杯:“你们说的义庄,可是齐国边境的老槐义庄?”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她。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冷笑:“女子打听这个做什么?活腻了?”
林疏月猛地拍桌,木碗跳了起来。“谁说女子不能查案?”她站起身,声音清亮,“我今日就立个誓——必破血河之谜!”
满堂寂静。
帘子忽然被风掀起。一人走进来,灰袍裹身,背一个工具匣,眼神锐利。他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燕南泠身上。
“查案?”他嗤笑,“就凭两个女人?机关一道尚且不通,还妄谈破术?”
燕南泠看着他:“你懂机关术?”
“顾砚。”他报出名字,语气冷淡,“若真要查,先告诉我,尸体为何只失左臂?符文如何布局?阵眼设在哪?你们能答出一条,我便信你们不是胡闹。”
林疏月刚要开口,门口又传来琴声。一人缓步而入,靛蓝锦袍,腰间挂酒壶,手抚一张玉琴。
“试试看呢?”他笑着坐下,“我是江浸月。既然大家都对这案子有兴趣,不如一起听听彼此的道理。”
四人对视。
燕南泠开口:“我知道三件事。第一,这些尸体不是普通死亡,而是被‘养’过的。第二,左臂被取,是为了锁住魂魄,不让其离体。第三,真正的线索不在江里,而在义庄地下。”
顾砚眼神微动。
“你怎么知道?”江浸月拨动琴弦,发出一声清音。
“有人告诉我的。”她没多解释,“但我可以肯定,那义庄地下有符阵,用的是失传的‘锁魂局’。这种阵法需以机关定形,音律扰神,医理辨毒,武技护阵。缺一不可。”
顾砚盯着她:“你说机关定形,那我问你,若阵眼藏在棺底,如何识别?”
“机关眼难辨,但可用共振探查。”她说,“若有一根铜针插入地面,与特定频率共鸣,就能震出符线位置。”
顾砚沉默片刻:“有点见识。”
江浸月笑了:“那音律扰神呢?我怎么帮?”
“人的记忆藏在脑中,死后魂魄未散时,仍留残念。”燕南泠看他,“若用特定音调震动尸首头部,可能唤醒片段。但这需要极准的控制,差一分都不行。”
江浸月眼神变了。他不再笑,指腹轻轻摩挲琴弦。
“你连这个都懂?”
“我不懂。”她说,“但我见过类似的东西。”
顾砚忽然转身走向门口:“随你们。但我只信证据,不信豪言。”
“你要去哪?”林疏月问。
“去现场。”他头也不回,“嘴上说得再好,不如亲眼看看。”
江浸月站起身:“那我也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燕南泠拿起药囊:“走吧。”
四人出了酒楼,踏上镇外官道。天色渐暗,远处山影如刀,横在齐境边界。风从旷野吹来,带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
路上,顾砚走在最前,步伐快而稳。江浸月落后半步,手指无意识敲着琴匣。林疏月与燕南泠并肩而行。
“你觉得他们可信?”林疏月低声问。
“顾砚不信人,只信机关。”燕南泠说,“但他来了,说明他想知道真相。江浸月看似随意,但他的琴没出匣,指节却一直在动。他在等机会试一试。”
“你观察得很细。”
“活下来的人,都这样。”
走到岔路口,顾砚停下。左边小路通向一片荒林,隐约可见一座破旧牌坊,写着“老槐义庄”四字,字迹斑驳。
“就是那里。”他说。
燕南泠上前几步,看向义庄。院墙塌了半截,门板歪斜挂着。院内杂草丛生,几口棺材露天摆着,盖子没合严。
“现在进去?”江浸月问。
“夜里更好。”燕南泠说,“阴气重,痕迹更明显。”
顾砚从工具匣取出一根铜管,拧成三段,组装成一支探杆。他蹲下身,将尖端插入土中,轻轻一旋。
地面传来细微震动。
“有东西。”他说,“两尺深,金属反应。”
燕南泠也蹲下,从药囊取出银针,贴在探杆末端。她闭眼凝神,片刻后睁开:“不是一块,是七点连线,呈环形。中间有个凹槽,像是放了什么。”
顾砚抬头:“你用的是医针?”
“它也能导气。”她说,“刚才那阵震动,顺着经络感到了一点信息。”
顾砚盯着她看了几秒,把探杆递过去:“你来测下一处。”
燕南泠接过,插进另一侧土地。银针轻颤,她突然皱眉:“等等……这里有波动,不规律。像是……有什么在动。”
江浸月立刻抬手按住琴匣。
林疏月抽出腰间双刀,低声道:“不对劲。”
顾砚迅速收起探杆,四人退到路边树后。院内静得可怕。忽然,一口棺材的盖子缓缓滑开,发出刺耳摩擦声。
没人说话。
燕南泠屏住呼吸,手按在药囊上。她看见,那口棺材里,一只手慢慢抬起,五指弯曲,像要抓什么。
那只手,没有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