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药王谷”石匾下,轮子陷进碎石里。燕南泠靠在车厢边,掌心按着旧伤处,血已经凝住,但皮肤发烫。她低头看了眼油纸包,玄冰草边缘的裂纹比刚才深了半分,指尖一碰,草叶簌地抖了一下。
林疏月跳下车,拂开垂落肩头的发丝,抬步往里走。
石门后是一条青石长道,两侧立着六根刻满符文的石柱。尽头处站着一名老者,青灰道袍,手握拂尘,眉心一道旧疤横过鼻梁。他站在阵眼位置,不动。
“来者止步。”老者开口,“外人入谷,须过秘阵。”
林疏月停下,回头看了燕南泠一眼。燕南泠扶着车沿起身,脚步不稳,但没让人扶。
“这是长老。”林疏月低声说,“他管阵法。”
燕南泠点头,往前走了两步。
长老目光扫过她,落在腰间药囊上,又移开。“此阵试心神,非为难人。若通不过,便不得入内。”
燕南泠问:“玄冰草可在阵中?”
长老未答,只将拂尘一扬。
地面震动,六根石柱同时亮起幽蓝光纹。空气变得沉重,呼吸像压着石头。燕南泠站定,盯着前方地面蔓延的符线,忽然眼前一黑。
手术台灯炸了。
心电监护仪发出长鸣,红色数字一路往下掉。她伸手去抓除颤器,手被什么东西拉住。低头看,是血手印,从地板爬上来,缠住她的手腕。
“病人不行了!”有人喊。
她猛地甩手,场景变了。
山崖边,风吹得衣角翻飞。一个年轻女子跪在地上,后背插着半截断剑,血顺着岩缝流进泥土。女子抬头,脸和她一样。
燕南泠咬牙,想闭眼,眼皮却不听使唤。记忆碎片不断涌出——消毒水味、金属托盘响声、母亲哭喊、心跳归零的提示音。
头痛从太阳穴开始,像有东西在里面钻。她膝盖一软,单膝落地,手指抠进石缝撑住身体。
林疏月想上前,被长老抬手拦住。
“别动。”长老盯着燕南泠,“她在撑。”
燕南泠喘气,额头冒汗。她知道这不是真实。幻象来自意识深处,是阵法引出来的。可越是明白,越难挣脱。那些画面太熟,像是昨天才发生。
她闭眼,不再抵抗画面,而是把注意力沉下去,沉进那个每夜出现的空间。
黑暗中,三行字浮现:
心若止水,妄念自消
诵此清咒,百邪不侵
清心咒,默三遍
字迹淡黄,悬在虚空,一现即隐。
她抓住这三句话,开始默念。
第一遍,耳边的哭声弱了些。
第二遍,手上的血手印褪色,变成干涸的泥痕。
第三遍,所有声音消失,只剩自己的呼吸。
她睁开眼。
石柱的光纹还在闪,但她已不在幻境里。地上符线依旧,长老站在原地,脸色变了。
林疏月快步上前,扶住她胳膊:“你出来了?”
燕南泠摇头,示意自己还能站。她看向长老:“我过了。”
长老盯着她,声音低了几分:“你念的是什么?”
“清心咒。”她说。
“谁教你的?”
“没人教。”
长老皱眉:“这咒三十年前就失传了。连谷主都不全会。你怎么可能……”
“我现在能拿药了吗?”她打断。
长老沉默片刻,拂尘收回袖中。“玄冰草确实在阵心。但阵已毁。”
“什么?”林疏月立刻抬头,“怎么会毁?昨夜还好好的。”
“昨夜之后的事,我不便多说。”长老低头抚须,眼神却没对上林疏月,“阵基受损,灵力断流,现在打不开。”
燕南泠盯着他:“你是说,草就在里面,我们却取不出来?”
“除非修复阵法。”长老说,“需懂机关术的人重新校准七处节点。”
林疏月立刻松开扶着燕南泠的手,往前一步:“我来修。”
长老抬眼看她:“你知道风险?”
“我知道。”她语气急了些,“节点错一处,整座阵会反噬。但我练过三年,我能行。”
长老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许久才点头。
燕南泠站在原地,没应声。她看着林疏月的背影,发现对方右手在抖。不是害怕,是紧张。
她想起残页上的标记,还有那三个小字——见星渊。
长老转身走向阵心石台,林疏月紧随其后。燕南泠跟上去,脚步放轻。
石台中央嵌着一块圆形玉盘,表面布满裂痕。七个小孔围绕玉盘分布,有的堵着黑灰,有的歪斜变形。玉盘下方连着铜管,通往地下。
“这里是主控。”长老指着玉盘,“要先清障,再通灵脉,最后重启阵眼。”
林疏月蹲下,从袖中取出一把细镊和一支铜笔。她吹了口气,把玉盘上的灰吹开一点,开始清理第一个孔洞。
燕南泠站在边上,没说话。她注意到,长老虽然站在旁边,但目光一直避开玉盘正中。每次林疏月碰到核心区域,他就侧身,像是不愿看。
她慢慢走到长老右侧,假装观察阵法结构,实则盯着他的眼睛。
当林疏月用铜笔触到第三个孔时,长老瞳孔突然缩了一下。
就是这个反应。
不是担心技术失误,是怕她发现什么。
燕南泠退后两步,手摸进药囊,指尖碰到那张残页。她没拿出来,只是确认它还在。
林疏月已经清理完四个孔,正准备接通铜管。她额头上出了汗,动作却越来越快。
“慢点。”长老忽然说,“那边的管口容易断。”
“我知道。”林疏月没停手,“断了我赔。”
长老闭了嘴。
燕南泠走到玉盘另一侧,蹲下,装作检查底部线路。她发现,有一根铜管被人动过手脚——接口处有新刮痕,不是自然磨损。有人故意松开了它,让灵力无法贯通。
她抬头,看向长老。
长老察觉她的视线,转过头,两人对视一秒,他立刻移开。
“你发现了?”林疏月突然开口。
燕南泠回神。林疏月正盯着她,手里铜笔停在半空。
“你一直没问我,为什么这么急着修阵。”林疏月说,“别人会觉得奇怪。”
“我觉得你有你的原因。”燕南泠说。
“不只是为了帮你。”林疏月低头,继续操作,“我父亲……十年前也是在这里修阵,出了事。他们说他是操作失误,烧死在阵眼里。”
燕南泠没动。
“我不信。”林疏月声音低了,“他不会犯那种错。而且那天早上,他跟我说,他发现了阵法被人改过的痕迹。他还说,如果他出事,让我一定要查清楚。”
长老站在边上,手指掐进拂尘柄。
“所以你今天非要亲自来?”燕南泠问。
“嗯。”林疏月点头,“我要看看,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出了问题。”
她把铜笔插进第五个孔,轻轻一转。
“咔。”
一声轻响,玉盘裂纹中闪过一丝红光。
长老猛地后退一步。
林疏月抬头,看着玉盘:“这不是损毁。是被人从内部锁死了。只要启动修复程序,就会触发警报,通知外面的人。”
她看向长老:“你说阵毁是天灾,可根本不是。是有人不想让它被修好。”
长老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林疏月站起来,脸上没了之前的恭敬:“告诉我,是谁下的令?是你,还是谷主?”
长老低头,手慢慢松开拂尘。
燕南泠站直身体,手仍放在药囊上。
林疏月盯着长老,等他回答。
长老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燕南泠。
他的嘴刚张开。
石台下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