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泠把箭杆贴在掌心,暗红纹路正一下一下发烫。
她没停,抬脚跨过乱葬岗的界石。
温离已经蹲在岗东侧的枯槐下,见她过来,立刻起身。
“谢玄青半个时辰前就到了。”温离说,“他带了六个人,全埋在北坡松林里。”
燕南泠点头,从药囊里取出三枚银针,分给温离一枚。
“等我信号。”她说。
温离把银针别进袖口,没说话,只朝岗内抬了抬下巴。
血祭阵已经铺开。
地面不是土,是干结的褐黑色泥层,上面用朱砂混着黑灰画出密密麻麻的线。线条从四面八方聚向中央——一座两丈高的血棺。棺身泛着油光,像是刚刷过一层生漆,又像裹着未干的血膜。
燕南泠盯着那棺,忽然闭眼。
残卷浮现三行字:“阵眼为东南角血棺,需以银针刺棺缝。”
她睁开眼,快步绕到棺体东南侧。
一道细缝横在棺盖与棺身之间,宽不过发丝,边缘颜色略浅,像是新撬开又合上的痕迹。
她抬手,将银针尖端对准缝隙。
这时,执事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站在棺首,双手张开,嘴里念的不是魏语,也不是楚音,每个字都拖得极长,尾音往下沉,像钝刀刮骨。
黑雾从他脚下漫出,顺着血线爬行,所过之处,朱砂线开始发亮。
温离立刻矮身,双刀出鞘,刀刃贴地横扫。
第一道血线被割断,黑雾一顿,随即从断口处喷出一股腥气。
第二刀劈向右侧,第三刀斜切东北角。
三道血线同时中断,阵法震了一下,棺身微晃。
执事没回头,只是喉结动了动,声音更沉。
燕南泠不再等。
她手腕一压,银针没入缝隙。
针尖触到底部时,她听见一声轻响,像冰裂。
血棺猛地一震。
棺盖弹起半尺,撞在半空又落下,砸出闷响。
紧接着,整座棺体从内炸开。
木片飞溅,碎屑擦着燕南泠耳侧掠过。
她没躲,只盯着棺中。
空的。
没有尸体,没有祭品,只有一道竖着的裂隙悬在原地。
裂隙边缘泛着灰白光,像一张没合拢的嘴,缓缓吸气。
执事仰头大笑。
“你们来得正好!”他声音陡然拔高,“血祭需命定之人——”
谢玄青动了。
他从北坡松林跃下,软剑出鞘时已到执事身后。
剑尖挑开执事右手衣袖,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符文。
执事转身,左手掐诀,黑雾聚成爪形扑向谢玄青面门。
谢玄青不退,手腕一翻,软剑缠住对方手腕,借力一扯。
执事踉跄半步,咒语断了一瞬。
温离趁机冲到棺侧,双刀插进地面,刀柄用力下压。
她踩着刀背跃起,一脚踹在执事后心。
执事向前扑倒,谢玄青剑尖顺势前送,穿过他左胸。
剑尖透出后背,滴下一串血珠。
执事没叫,也没倒。
他撑着地面,慢慢抬头,目光越过谢玄青肩膀,直直落在燕南泠脸上。
嘴角有血,但他在笑。
燕南泠没动,手还按在棺沿上。
裂隙吸力变强,她发间银针微微震颤。
温离收刀,站到她右后方,低声说:“有人在看。”
燕南泠没应,只盯着执事。
执事嘴唇动了动。
谢玄青剑尖一压,血涌得更快。
执事咳了一声,血沫从嘴角溢出,却仍看着燕南泠。
“你娘……”他说。
谢玄青剑尖再进一分。
执事喉咙里发出咯咯声,眼睛睁大,瞳孔散开前,最后一点光仍钉在她脸上。
他倒下了。
谢玄青没拔剑,只用脚尖踢开执事手臂,俯身去翻他腰间布袋。
燕南泠弯腰,从棺底拾起一枚铜牌。
牌面刻着火焰纹,背面有个小孔,和之前那块一样。
她把铜牌翻过来,对着裂隙微光细看。
小孔边缘有划痕,是新刻的。
她伸手摸了摸,指腹蹭到一点凸起。
不是字,是图。
一个歪斜的星点。
她抬头,看向裂隙。
裂隙边缘的灰白光正在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墨色,像水波一样晃动。
谢玄青直起身,把布袋递给她。
“只有这个。”他说。
燕南泠接过,打开。
里面是一叠纸,最上面写着日期——正是今夜子时。
下面一行字:“血棺启,星渊现,命定者不可逃。”
她没看第二页,直接塞回袋中。
温离走过来,从自己袖口抽出另一枚银针,插进裂隙边缘地面。
针尾轻轻摇晃。
“它在吸东西。”温离说,“不是空气,是别的。”
燕南泠点头,把铜牌放进药囊。
谢玄青抹了把脸,走到她身边。
“你没事吧?”他问。
燕南泠摇头,从发间取下最后一根银针,插进自己左手虎口。
针尖没入皮肉,她眉头都没皱。
温离看见了,没说话。
谢玄青看了她一眼,转头望向裂隙。
裂隙墨色加深,中间浮出一点微光。
像一页纸的边角。
燕南泠伸手,指尖离那点光还有三寸,停住。
光点动了动,缓缓展开。
不是纸。
是一块残片,边缘焦黑,上面浮着三行字。
她看清第一个字。
是“你”。
谢玄青突然抬手,按住她手腕。
“别碰。”他说。
燕南泠没抽手,也没动。
她盯着那三行字,呼吸放慢。
温离拔出地上银针,握在手里。
裂隙里的光忽然跳了一下。
燕南泠左手虎口那根银针,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