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很快闻声而至,仔细检查后确认苏茶的宫缩痛确实是产后正常现象。
不过因为怀的是双胞胎,子宫被撑得太大,疼痛感会比普通产妇更明显些。
用了医生开的、不影响哺乳的温和止痛措施后,苏茶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筋疲力尽地沉入梦乡。
陆沉舟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下,但那双锐利的眼眸始终不敢完全放松,像个最忠诚的哨兵,寸步不离地守护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三个人。
特意让助理把笔记本电脑和紧急文件都送到了病房的会客区,坚持要在离苏茶和宝宝们最近的地方处理公务,生怕错过他们任何细微的需求。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加湿器轻轻喷吐水雾的细微声响,间或夹杂着两个小家伙发出的、小猫般的哼唧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陆沉舟处理完一封紧急邮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并排放在苏茶床边的两个透明婴儿床。
哥哥珩珩依旧睡得香甜,呼吸均匀平稳。而妹妹曲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睁着乌溜溜、尚未完全对焦的大眼睛,无意识地挥舞着小拳头,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细小声音。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轻轻搔刮着陆沉舟的心尖。他放下电脑,几乎是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女儿的婴儿床边。
他俯下身,隔着透明护栏,近乎贪婪地凝视着这个小生命。
她那么小,那么柔软,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见淡蓝色的细小血管,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此刻,她仿佛察觉到父亲的注视,挥舞的小手朝陆沉舟的方向凭空抓挠了一下。
这一刻,陆沉舟觉得自己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与疼爱的情绪填满了。
他想抱抱她,这个念头强烈得让他无法抗拒。
然而,这个在谈判桌上游刃有余、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面对这个柔弱无骨的小女儿,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胆怯。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下手。抱哪里?怎么抱?会不会弄疼她?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的异样引起了值班护士的注意。经验丰富的小护士抿嘴一笑,走上前轻声指导:
陆先生,是想抱抱宝宝吗?别紧张。先用手稳稳托住宝宝的脖颈和头部,这里最关键,另一只手再托住她的小屁股和腰,对,就这样,慢慢来......
陆沉舟像接受最重要的指令般全神贯注,然后按照指导,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手伸进婴儿床。
他的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每个角度都透着如临大敌的谨慎。
当他终于将那个香香软软、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小身体稳稳托在掌心,成功地、缓缓地抱离婴儿床,搂入怀中时,陆沉舟觉得自己的臂弯像是接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曲曲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小脑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陆沉舟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惊扰到怀中的小天使。
陆先生,放松一点,
护士忍着笑意,小声提醒,手臂可以再弯曲一些,让宝宝的头舒适地枕在您的臂弯里,对......这样她会更有安全感。
陆沉舟依言调整姿势,动作虽然还有些僵硬,但怀抱显然变得舒适了许多。
曲曲似乎满意了,不再扭动,反而睁着那双酷似苏茶的大眼睛,懵懂而好奇地着上方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却写满无措的英俊脸庞。
他凝视着怀中娇小的女儿,那双平日里深邃锐利、足以让下属敬畏的眼眸,此刻盛满了从未有过的柔软与近乎虔诚的不知所措。
他试着对女儿露出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因紧张而显得有些生硬。
这就是他的女儿,他和茶茶血脉的延续,一个如此脆弱又充满生命力的小生命。
就在这时,苏茶被细微的动静唤醒,一睁眼,就看到了这让她心头柔软的一幕
——那个在外人眼中冷峻如冰山、沉稳如磐石的男人,正以笨拙得可爱的姿势,怀抱着他们小小的女儿,眼神里的温柔与小心翼翼,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凝望,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幸福的弧度。
阳光温柔地勾勒出父女俩的轮廓,温暖而美好。
许是父亲的怀抱不够柔软,或是姿势仍有些不适,曲曲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陆沉舟顿时慌了神,抱着女儿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求助的目光立刻投向苏茶。
苏茶轻轻笑出声,声音还带着产后的虚弱:沉舟,别这么僵硬,放松些。你可以轻轻摇晃一下,或者......试试跟她说说话?哼个歌也行。
哼歌?陆沉舟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他会唱的歌屈指可数,唯一能完整记住旋律的,似乎只有......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低下头,凑近女儿的小耳朵,用他那低沉、因紧张而略显干涩的嗓音,极其轻柔地、断断续续地哼唱起来:
我们是天上的星星…我们在孤单的旅行…相遇是种奇迹…想懂得爱你的意义...
是那首他曾在产房里,为了给苏茶力量而哼唱过的《星星》。此刻,他用更加笨拙、更加跑调的旋律,试图安抚怀中的小女儿。
效果出奇地好。
曲曲原本酝酿着泪珠的小脸,在听到这不成调的哼唱后,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她不再试图哭泣,反而眨了眨眼睛,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陆沉舟胸前睡衣的纽扣。
苏茶注视着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热。她柔声说:你看,她很喜欢。她认得爸爸的声音。
陆沉舟望着女儿安静下来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陌生的成就感。
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姿势,继续用他那实在算不上动听的嗓音,一遍遍重复着那几句记得最熟的旋律。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陆母周婉晴提着保温桶进来,看到儿子抱着孙女的这一幕,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绽放出无比欣慰的笑容。
她没有打扰,只是悄悄走到苏茶床边,压低声音:瞧他那样子,我可从没见过他这么手足无措。
苏茶含笑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对父女。
过了好一会儿,陆沉舟感觉手臂有些发麻,但他不敢动弹,直到护士过来轻声提醒宝宝该回去睡觉了,他才如释重负又恋恋不舍地,按照指导,以比抱起时缓慢十倍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将曲曲放回了婴儿床。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比完成一桩百亿并购案还要耗费心神。
他走到苏茶床边,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感慨:她......太柔软了。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都不敢用力。
苏茶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打趣道:我们陆总也有害怕的时候?
陆沉舟坦率承认,耳根微微泛红:嗯,害怕。怕自己不够小心,怕自己无法胜任这个全新的、沉重的、却又甜蜜无比的角色。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回应父亲的,旁边婴儿床里一直安睡的哥哥珩珩,忽然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哼唧,声音里似乎带着些许不满,仿佛在质问:爸爸只抱妹妹吗?
陆沉舟和苏茶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与一丝新的。
苏茶促狭地眨眨眼,用眼神示意旁边儿子的婴儿床:喏,陆总,准备好了吗?还有一个在排队等着呢。
陆沉舟望着儿子那张酷似自己的、同样精致的小脸,刚刚稍显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
抱女儿已经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勇气,面对这个看起来更加、似乎不太好哄的儿子,他感受到了一种新的、甜蜜的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儿子,眼神中充满了温柔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