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茶香在空气中缓缓缭绕,先前相认时的激动情绪渐渐沉淀,化作一种小心翼翼的温馨。沈玉茹紧紧挨着苏茶坐着,手始终没有松开,那布满皱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仿佛生怕一松手,这个失而复得的外孙女就会像梦境般消散。
你妈妈小时候啊,沈玉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诉说一个珍藏多年的秘密,看着文文静静的,骨子里可倔得很。有一回练琴,一个指法总是练不好,你外公让她先去吃饭,她偏不肯,愣是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练到晚上九点多,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肯出来。说着,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绽放的秋菊,那股倔劲儿,跟你现在做音乐时的专注模样,还真有几分相像。
苏茶静静地听着,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倔强专注的小女孩身影,唇边不自觉地漾开温柔的笑意。通过这样的回忆与素未谋面的母亲产生连接,这种感觉新奇又温暖,像被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
沈玉茹细细端详着苏茶,目光里盛满了慈爱,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犹豫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茶茶......之前我们在网上,偶然看到过一些关于你的消息......就是真千金假千金那些......她说得很慢,很小心,一边说一边留意着苏茶的神情变化,那些人......苏家他们......有没有让你受过什么委屈?
她拉着苏茶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膝上,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温暖地覆着苏茶的手背。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盛满了无需言说的心疼,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我们都知道了,孩子,你受苦了。
苏茶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那份小心翼翼的爱护,心头一酸,却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都过去了,外婆。我现在很好。她不想让老人为那些已经翻篇的往事徒增伤感。
沈玉茹见她神色如常,这才稍稍安心,但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喃喃道: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以后有外婆,有外公,有我们疼你呢......
一直安静品茶的沈怀瑾,此时也将目光转向陆沉舟,语气温和却带着长辈特有的郑重:沉舟,茶茶这孩子......性子要强,很多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以后在她身边,还要你多费心照看着些。
陆沉舟坐姿端正,迎上沈怀瑾的目光,回答得清晰而坚定:外公放心。苏茶的事,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我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沈怀瑾看着他沉稳如水的眼神,缓缓点头,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就在这时,苏茶的手机响起了熟悉的视频通话铃声,是陆母周婉晴。苏茶这才想起,这两天沉浸在身世确认和即将见面的紧张中,竟忘了跟陆母说这件事。她连忙接起电话。
茶茶宝贝!屏幕那头立刻出现陆母明媚的笑脸,背景似乎是陆家那个阳光充足的花房,在干嘛呢?项目驻地还习惯吗?妈妈新得了两盆兰花,开得可漂亮了,给你瞧瞧......她兴致勃勃地将摄像头转向那些生机盎然的植物。
苏茶看着屏幕里陆母毫无阴霾的笑容,心里一暖,同时带着几分歉意,柔声打断:妈,我现在没在驻地。我在苏城呢。
苏城?陆母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睁大了,语气带着惊讶和探寻,苏城?你怎么突然跑那儿去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苏茶将摄像头转向身边的沈玉茹和沈怀瑾,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更多的是满满的喜悦:妈,这是我在苏城的外公外婆。我们刚刚......相认了。
屏幕那头的陆母明显惊呆了,嘴唇微张,好几秒都没说出话来。随即,她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天啊!真的吗?找到了?哎呀!沈伯伯,沈伯母!你们好!我是沉舟的妈妈,周婉晴!她激动地对着屏幕挥手,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这真是......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太好了!太好了!
沈玉茹也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对着屏幕温和地笑着:亲家母,你好。是啊,是喜事,我们......我们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找到茶茶这孩子......
两位母亲隔着屏幕热络地聊了起来。陆母性格开朗活泼,话语间全是为苏茶找到血脉至亲的由衷高兴,不停地念叨着茶茶是个好孩子我们全家都疼她这下可好了,又多两个人疼她了。沈玉茹则温婉地回应着,感谢陆家对苏茶的悉心照顾。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热烈和融洽。
看着外婆和陆母相谈甚欢,看着外公与陆沉舟之间那份无声的默契与认可,苏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感温柔包裹。她不再是孤单的个体,她的身后,站立着来自两个家庭的、坚实而温暖的力量。
傍晚时分,沈家准备了丰盛而精致的家宴。沈玉茹不停地用公筷给苏茶布菜,眼神里带着些许紧张和满满的期盼:茶茶,尝尝这个响油鳝糊,是咱们苏城的特色,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这个清炒虾仁,你妈妈以前最喜欢吃了,你试试看?口味会不会太淡了?要不要给你加点醋?
她几乎想把苏城所有的美味都堆到苏茶面前,又想从苏茶的反应里,拼凑出她这些年可能形成的口味偏好。那份笨拙又真诚的关爱,让苏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很好吃,外婆,我很喜欢。苏茶每尝一道菜,都认真地给出反馈。看到沈玉茹因此而露出的满足笑容,她觉得比吃了蜜还甜。
沈怀瑾话不多,但也细心观察着苏茶动筷的频率,默默记下她似乎更偏好的菜式。
席间,陆沉舟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陆母发来的消息,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苏茶,多陪陪两位老人,还说等她安排一下,尽快来苏城正式拜访。陆沉舟简单回复后,将手机屏幕稍稍侧向苏茶看了一眼。苏茶看到后,心里更是暖融融的,像被温热的泉水包裹。
晚餐在温馨的氛围中缓缓结束。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苏茶和陆沉舟需要赶往机场,搭乘晚班机返回首都,明天她还要继续项目组的工作。
听说他们这么快就要走,沈玉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浓浓的不舍,拉着苏茶的手,眼眶又有些泛红:这么快就要走啊......不能再多住一晚吗?就一晚......
外婆,项目那边请假不能太久。苏茶心里也满是不舍,柔声解释,等工作告一段落,我一定再回来看您和外公,好吗?
沈怀瑾理解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沈玉茹的手背:孩子有正事要忙,我们别耽误她。他又看向苏茶和陆沉舟,语气关切,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报个平安。
嗯,外公外婆,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苏茶一一拥抱了两位老人,感受到他们怀抱的温暖和微微的颤抖,心中既酸涩又温暖。
去机场的路上,苏茶靠着车窗,看着苏城璀璨的夜景在车窗外缓缓流淌,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充实感。这一天,她找到了自己的根,感受到了血脉亲情最质朴的温暖,也看到了她所选择的婚姻带来的强大后盾。
陆沉舟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累了吧?在飞机上睡一会儿。
苏茶摇了摇头,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异常清明。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不累。只是觉得......很奇妙,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