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索崖主寨以北三十里，鹰扬堡。
这座位于半山腰的石堡扼守着一条通往后方丘陵地带的重要通道，驻扎着赵坚麾下一支千人的精锐步卒。它本应是铁索崖防线侧翼的坚固支点，然而此刻，却陷入了一片火海与哀嚎之中。
进攻并非来自惯常的妖狼或蛇妖冲锋。天色微明时，数百名体型魁梧、皮肤呈青黑色的“山魈妖”扛着数十架简陋但实用的木质投石机，在重甲妖兵的掩护下，悄然进入射程。它们投掷的并非寻常石块，而是一种用黏土包裹、内部填充了易燃油脂和某种暗红色粉末的陶罐。
第一轮陶罐砸在堡墙上、塔楼顶，碎裂开来，油脂四溅，暗红色粉末遇空气即燃，爆开大团粘稠的、带着刺鼻腥味的赤红火焰！这火焰极难扑灭，水浇上去反而“嗤嗤”作响，蒸腾起有毒的烟气，沾到守军身上便死死附着燃烧，惨不忍睹。
“是妖火！用沙土！快用沙土盖！”堡内军官嘶声大喊。
但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火罐接踵而至。更有数十名身手敏捷的“影妖”趁着守军混乱，借助投石机抛射的绳索和自身利爪，如鬼魅般攀上浓烟滚滚的堡墙，手持淬毒短刃，专门刺杀军官和试图组织灭火的士兵。
堡内守军虽悍勇，但面对这种前所未见的、混合了远程火攻与精锐特种突袭的战法，一时阵脚大乱。更致命的是，妖军后方出现了小股身披简陋皮甲、手持骨制号角的“督战妖”，它们的号角声似乎能刺激前线妖兵陷入某种狂暴状态，完全不计伤亡地猛攻。
不过一个时辰，鹰扬堡多处墙段失守，浓烟与火光冲天而起，守军残部被迫放弃堡垒，从后山险道撤退，伤亡超过三分之一。
“新型妖火…投石机…专业化突袭小队…还有战场激励手段…”接到急报的赵坚，面色凝重得如同铁石。他站在铁索崖主寨的了望塔上，仿佛能听到远方隐约的惨叫和嗅到风中的焦臭。“赤炎这厮，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这绝不是妖族固有的战法！”
副将陈猛（与之前殉国的陈猛同名同姓，是其族弟）咬牙切齿：“将军，定是有人族败类在背后指点！否则妖族岂会懂得制造这等歹毒火罐，又懂得这等步炮协同、重点突击的战术？”
赵坚沉默。他想起了监军李懋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掣肘，想起了朝中关于太子后勤体系的流言，更想起了太子曾提醒他注意军中内奸和外部勾结。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升起。
鹰扬堡残军撤回铁索崖，带回了几个未完全碎裂的妖火陶罐碎片和少许残留的暗红粉末。
楚潇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安置伤兵的隔离营区，不顾医官劝阻，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粉末和沾染了妖火的焦土样本。
他的临时实验室里，各种瓶罐和简易仪器摆了一桌。楚潇然双眼布满血丝，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油脂是普通兽脂…但这红色粉末…”他用银针挑取少许，放在水晶片下观察，又尝试注入不同属性的微量灵力，“含有大量硫磺、硝石成分？不，比例很怪…还有强烈的血腥气和…某种矿物碎末？是‘赤血砂’？不对，更炽烈…”
他尝试用自己改良的、温度更高的青白色火焰去灼烧粉末。粉末剧烈燃烧，火焰颜色变为暗红，并释放出刺鼻的硫化物气味和淡淡的血煞能量波动。
“果然是混合的！利用硝石硫磺作为基础燃烧剂和助燃剂，混入研磨极细的、富含火行灵力的‘炎晶矿’碎末提升温度，再加入…妖族血液或某种血煞载体，使其火焰具有附着性和轻微腐蚀性，并能干扰人族灵力运转！”楚潇然快速在笔记上记录，思路越来越清晰，“很粗糙的混合物，但有效。关键是比例和混合方式…这绝非妖族自己能琢磨出来的！”
他立刻找到赵坚：“将军，这种妖火，我可尝试破解！给我一些时间，或许能配置出专门克制或扑灭它的‘冰凝粉’或‘惰性沙’！另外，他们的投石机射程和精度也超出以往，我怀疑其结构可能经过了改良，最好能缴获一架完整的！”
赵坚看着他因专注而发亮的眼睛，点了点头：“楚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另外…先生觉得，此物可能出自何人之手？”
楚潇然沉吟道：“需要稳定的硝石、硫磺来源，需要懂得矿物识别与粉碎配比，甚至需要一定的冶炼或陶器制作基础来制造外壳…绝非普通妖族或山野之人可为。很可能…有精通此道的人族工匠或方士，在为其提供技术支持。”
赵坚和旁边的陈猛对视一眼，心中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林相！只有他有能力、有动机，暗中组织这样的技术输送！
就在鹰扬堡激战的同时，鬼哭林深处。
林岩小队循着之前发现的、疫鼠妖与“山民”接头的细微痕迹，已经追踪了两日一夜。他们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利用一切自然掩护，甚至轮流使用胡术士制作的、效果持续很短的低级“匿踪符”，小心翼翼地缀在一支约有二十余“人”的队伍后方。
这支队伍伪装成深入山林采集药材的猎户或山民，但林岩他们看得分明，这些人步伐沉稳，队形隐隐有章法，眼神警惕，绝非普通百姓。他们携带着不少背篓和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
“头儿，看那个领头的，走路姿势，腰板挺直，迈步间距几乎一致…是军中出来的，至少受过严格训练。”一名队员用几乎不可闻的气声说道。
林岩点头，打了个手势：继续跟，看他们目的地。
队伍在密林中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山谷。谷口有天然的藤蔓和巨石遮挡，若非紧跟，极难发现。谷内竟然有一小片简陋的窝棚，还有几处用树枝和油布遮盖的“仓库”。
更让林岩等人震惊的是，他们看到山谷中居然还有几个看起来像人族工匠模样的人，正在指导一些相对“手巧”的猴妖或半人形妖族，加工一些木制构件，看形状，赫然便是投石机的部件！旁边堆放着不少硝石、硫磺块和成袋的矿物粉末！
“这里…是妖族的一个前线物资加工点和武器作坊？！”林岩心头剧震。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他看到那支伪装队伍卸下背篓，里面露出的，除了粮食，竟然还有成捆的、打造精良的钢制箭头和少量皮甲！这些东西，绝非山林中能产，甚至不是普通渠道能搞到！
卸货时，那领头“山民”与一个似乎是妖族头目的狼妖交谈了几句。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但林岩读唇语能力不弱，隐约捕捉到几个词：“…相爷…第二批…小心…太子的人查…”
相爷！太子！
林岩几乎可以肯定，这伙“山民”，就是林相派来与妖族交接物资、传递技术甚至指令的秘密队伍！这个山谷，就是林相资助妖族、提升其战力的一个前沿据点！
“必须把消息送出去！最好能抓个活口，或者拿到实物证据！”林岩心中瞬间闪过念头。但对方人数众多，且有妖族混杂，谷口地势险要，强攻绝无可能。他迅速观察地形，盘算着伏击或潜入偷取证据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