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的检测报告很正规，覆盖的项目非常全面且严谨。
不仅包括零部件的规格、尺寸（误差）、颜色、硬度、强度、延展性、耐磨性、电磁兼容性、高温\/低温表现、金属疲劳性测试等物理层面指标。
还包括材质、成分、耐腐蚀性、阻燃性、环保性等材料学及化学指标。
但是现在，数十张的检测报告上的内容让陆星岚有些看不懂。
只见各项指标后面的评分表格里全写着“？”问号，大部分都是“？”问号。
而不是像平时那样打分，按照质量好坏从1分到10分不等。
陆星岚万分不解，惊讶地问道：“李师傅，这些问号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些零部件有什么问题吗？”
李广信依旧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叹气道：“陆总，并非零件质量有问题，而是没有任何问题。”
陆星岚更加不解了：“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不打分呢？为什么是一连串的问号？”
李广信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正是因为没有任何问题，质量太好了，反而没法打分。”
陆星岚彻底被搞糊涂了，耐着性子道：“李师傅，你还是一口气说完吧。
“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没问题，质量好，为什么反而还要打上‘？’号？”
李广信和两位老伙计对视一眼，均是露出苦笑：
“陆总，许工提供的零件，不但各方面的指标足够高、足够好，最关键的是精度高得吓人。
“甚至某些零件的误差几乎能控制在纳米级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陆星岚感觉像个捧哏的。
李广信有些神往地说道：“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机器才能仅有这样极小的误差，就算是去做芯片都够了。
“用在制造普通零件上面就是大材小用，简直是大炮打蚊子，委屈它了。”
陆星岚又抛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零部件的精度高了还不好吗？”
李广信摊摊手：“陆总，精度高了自然是好，但是如果只有一部分的精度高，反而不好。
“许总工的零部件精度太高，我们反而担心原先的普通零件难以和它们兼容。
“怎么说呢？就好像找对象一样，门不当户不对，反而需要更长时间磨合。”
“什么？”陆星岚觉得这个说法有些难以理解，“也就是说，其他的零件，或者整台机器都配不上许工的零件？
“或者说许工的零件要去迁就原先的零件？”
李广信点点头：“是的，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再打个比方吧，我们都知道木桶效应。
“一个由很多木板拼成的木桶，它的盛水量，是由最短的那块木板决定的。
“但很多人不知道，其实还有一个反向木桶效应。
“如果大部分木板都很短，但只有其中一块很长，甚至长出一大截。
那么，这肯定不是优点，因为不仅不会增加盛水量，反而会给木桶的使用带来各种不方便。
“这里也是一样，换上一个各方面指标都遥遥领先的零部件，反而有可能造成整台仪器的不稳定或者结果的不精确，可能还不如以前好用。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是否真会如此，还需要通过实际的检测和试用。”
陆星岚终于明白了，这个说法有些超出她的理解能力，有些颠覆认知的感觉。
她转向许遂问道：“许遂，你觉得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换了优质零件，真的会导致仪器反而不如以前好用？”
许遂没有急着否认：“李师傅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我觉得没有问题。
“不管质量好坏，任何仪器更换了新的零部件之后都需要重新磨合。
“磨合的过程就是让新零件融入整台机器当中的过场，让它们变得更加适配。”
“另外，还可以通过人工校准的方式，加速甚至跳过磨合的过程。
“就好像钢琴等乐器一样，琴音不准了可以调。
“仪器自然也可以调，我稍后可以给大家做一个人工校准手册，供大家参考。
“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可能存在的不匹配就降低对零部件的要求。
“拉长时间线，从长期来看，优质零部件一定是利大于弊的。”
李广信等人听完许遂的解释，相互对视了一下，纷纷表示点头同意。
看到李广信点头，陆星岚终于放心：“那既然如此，这次验收算是通过了。
“三位师傅先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们了。”
李广信忙摆手道：“陆总哪里话，今天这趟没白来，我们算是见识了许总工对工艺的态度。
“也让我们看到了国产零部件崛起的希望。
“许总工，厉害！”
许遂对几个老师傅观感不错，态度严谨，不偏不倚，也客气地谦让：“李师傅过奖了，相互学习！”
李广信道：“那陆总，许总工，我们就先回去了。
“对了许总工，说不定以后还有麻烦许工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啊。”
许遂：“李师傅客气了，都是为了集团工作，以后可以多多交流。”
……
送走几位师傅，陆星岚撇撇嘴，有些不忿地道：
“许遂，你这不是也能很好地和人打交道吗？你对几个老师傅不是挺客气吗？
“为什么偏偏面对我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许遂被劈头盖脸一阵谴责，有些措手不及，这娘们翻脸比翻白眼还快！
“陆总，人和人的相处就像照镜子。
“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吗？”
“呵呵！”陆星岚感觉被气到，自己这是自讨没趣了？
打嘴仗似乎自己也占不到什么便宜，陆星岚转移话题道：
“现在可以签合同了。你说吧，怎么签，我让菀姐起草合同。”
许遂略一思忖道：“零部件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常规的、损毁率高、需求量比较大的。
“这一类零件可以按照往年的大致使用量批量采购，按照交货量按月付款。
“另一种则是不经常损坏、损毁率低、需求量比较小的。
“一旦出现需求，可以让各单位随时报损，我这边保证次日交货。
“这部分零件的需求量不太大，可以半年付款一次，免得麻烦。”
陆星岚听完，觉得还算合理：“好的，没问题，价格就按照之前说过的正常价格，没问题吧？”
许遂笑道：“我的零部件质量更好，更耐用，一件顶别人好几件，陆总不应该给我一个更好的价格吗？”
陆星岚“哼”了一声，不无傲娇地道：“刚才师傅不是已经说了吗，你零件质量是好，但那属于性能浪费。
“甚至还要让维修师傅多一道人工校准的工作程序，属于浪费人力资源。
“我不给你压价就不错了，更不可能为注定要浪费的那部分性能买单。”
许遂无话可说：“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陆星岚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城，有些得意：“你如果感觉吃亏，可以降低品质，够用就行。”
许遂：“……”
迟祎菀看着两人斗嘴，觉得超级有意思。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捂着轻笑，悄悄离开去起草合同。
……
半个小时后，迟祎菀把起草的合同送了过来。
两人各自看了一遍，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合同内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批量采购的常规零部件。
这部分的合同金额大约是30亿一年。
先付10%的定金，余款按照每月的交货量按月支付。
另外就是灵活报损的零件，估算每年可能不会超过5个亿。
许遂和陆星岚各自签字，然后盖章。
陆星岚看着许遂的印章，笑道：“遂愿精密工业股份有限公司？
“许遂，你起名字也太不走心了吧？
“这不就是你和你妹的名字吗？”
许遂不以为意道：“公司名跟人名一样，都是一个代号，不犯法就行。
“要说不走心，陆氏集团的名字恐怕也走心不到哪里去。”
陆星岚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最近自己的情绪总能被许遂点燃：
“许遂，你为什么几乎从来都不会附和我，总要跟我抬杠？”
许遂耸耸肩：“陆总，不是我非要抬杠，而是你说话不够严谨，老是有槽点，让人不得不抬。”
“哼，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陆星岚白了许遂一眼，“再见！不，最好短时间内不见！”
“不送！”许遂也没打算送。
现在陆星岚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滤镜，除了漂亮，真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
之前的高冷、城府、阴险好像都是她的伪装。
现在她生气的样子跟一个24岁的普通女孩子有什么区别？
“短时间内不见”？连说狠话都这么严谨，说明她暂时还离不开我呀！
心眼有点多，不过，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
走出后勤大楼，迟祎菀紧走几步赶了上来：“星岚，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陆星岚笑道：“生气？生什么气？”
迟祎菀愕然，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样子，怎么出了门反而一脸笑意？
“刚才许总工跟你抬杠，我以为你生气了呢！”
陆星岚摇摇头：“并没有，我反而觉得很好玩。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跟我抬杠。
“就连你们姐妹三个也不会跟我抬杠。
“跟爷爷、二房以及赖家、赖亦凡，那只能算勾心斗角，相互算计，不能叫抬杠。
“这样也挺好的，即便他没有什么本事，留在身边解解闷也不错。”
迟祎菀有些咋舌，陆总这……真是有些不对劲了。
她该不会分不清什么是抬杠，什么是打情骂俏吧？
迟祎菀无语地摇头，母胎单身，真是伤不起，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
只希望以后她不会受伤吧，这事儿自己管不了，也帮不上忙。
“陆总，签了这个合同，100亿的维修经费，基本上已经接近一半落在他手里，许总工里外赚钱，这是要发财了！”
陆星岚笑道：“那不是很好吗？这也是他该赚的钱。
“如果继续跟赖氏合作，我们每年起码要付出150亿以上。
“甚至以后越来越多，就彻底成了赖氏的提款机了。
“现在全盘跟许遂合作，我们每年可能付出的不超过70亿，连一半都不到。
“许遂说得对，格局要打开，省钱才是硬道理！”
迟祎菀有些想扶额，看来，陆总真的被影响了。
从小到大，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影响如此之大。
虽然嘴上一直在“抬杠”，但很多事情、很多话已经在按照许遂的思路走了。
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不过有一样是好的，她越来越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本该有的样子。
一个24岁的有血有肉的鲜活的女孩子，有权利快乐，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去谈甜甜的恋爱，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甚至有自己的宝宝……
虽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但也算有了一点点的苗头，这就是好的开始。
……
临近中午，许遂结束了本就不忙碌的工作，准备找爸妈一起吃饭。
刚出后勤部的大门，迎面就看到两个人影大喊着自己名字，气势汹汹朝自己扑过来。
许遂冷不防吓了一跳，本能地一脚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