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内,仙乐缥缈,祥云朵朵。白浅与夜华身着大红喜服,并肩而立,接受着众仙的朝贺。
“恭贺太子殿下!恭贺太子妃娘娘!”
“祝两位殿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此起彼伏,震得殿梁似乎都在微微颤动。白浅依旧是那副淡然从容的模样,只是眼角眉梢间染上了几分新嫁娘的柔和。夜华则始终含笑望着身侧的妻子,目光缱绻,周身的清冷都化为了绕指柔。
殿下,阿离穿着一身小红袄,像个年节里讨喜的福娃娃,被奈奈牵着。他仰着小脸,看着高台上宛如一对璧人的父君和娘亲,小脸上满是雀跃和欢喜,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跟着喊:“恭喜父君!恭喜娘亲!阿离有娘亲了!” 那稚嫩的童声,让殿内的气氛愈发温馨。
然而,这满堂的喜庆与热闹,却仿佛与角落里的白凤九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浅粉色仙裙,安静地站在青丘的席位中,目光几次三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高踞上首,接受众仙朝拜的几位尊神所在的方向——尤其是那位紫衣华服,凤目疏淡,慵懒中透着无上威严的东华帝君。
每一次目光触及,她的心都会漏跳半拍,随即便是一阵慌乱的移开。姑姑的婚礼固然盛大圆满,可她总觉得这凌霄宝殿的空气太过凝重,尤其是在有帝君的地方,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趁着众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人向天帝天后敬茶的环节,凤九悄悄向后退了几步,目光在殿门方向逡巡了片刻。她实在有些待不住了,这里的氛围让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对不住了姑姑,等回头再给您补贺礼。”她在心里默念一句,身形一晃,便如同一只灵巧的小兔子,借着几位身形高大的仙官遮挡,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凌霄宝殿的侧门。
殿内,东华帝君端坐在宝座之上,看似漫不经心地听着司仪官高声唱喏,目光流转间却将那只小狐狸蹑手蹑脚、做贼似的溜走的全过程尽收眼底。看着她那副做了坏事又怕被抓包的慌张小模样,帝君薄唇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这小狐狸,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他端起白玉酒杯,浅酌了一口,眸中闪过一丝玩味。随即,周身紫光微不可察地一闪,原地已失了他的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霄宝殿外的长廊寂静清幽,与殿内的喧嚣恍若两个世界。凤九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相对清新自由的空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她拍了拍胸口,正准备辨明方向,回自己在九重天暂住的仙馆,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
“凤九。”
凤九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乖巧又无辜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帝君?您怎么也出来了?”
东华帝君负手立于不远处的白玉栏杆旁,衣袂飘飘,身姿挺拔如松。他看着她,凤目微挑,语气带着一丝揶揄:“你姑姑今日大喜,新婚燕尔,正是热闹的时候,你这做侄女的,却独自一人溜出来,是否不太好?”
凤九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被发现了!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小声嘟囔道:“我……我就是觉得殿里人太多,有些闷,出来透透气。这里太无聊了嘛。”
她说完,又抬起头,鼓起勇气迎上东华的目光,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点:“而且,帝君,您不也跟着我出来了吗?您……您跟着我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她心想,总不能是专门出来抓她这个“逃兵”的吧?那也太小题大做了。
东华帝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邃得像亘古不变的寒潭,不起一丝波澜,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凤九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像是被这潭冷水瞬间浇熄了大半。
他沉默了片刻,久到凤九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甚至开始盘算要不要找个借口溜之大吉时,才听到他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君出来散步,与你何干?”
散步?!
凤九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荒郊野岭,冰天雪地的地方散步?帝君您老人家是认真的吗?这借口找得也太敷衍了吧!
她心里腹诽着,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讪讪地笑了笑:“哦……是、是凤九唐突了。没想到帝君也有这般雅兴,在此等……清幽之地散步。”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四周,除了光秃秃的树木和厚厚的积雪,哪里有半分“雅兴”可言。
东华帝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嗯,”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转而投向她身后那串歪歪扭扭、明显是仓皇逃窜留下的脚印,“只是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竟还能遇到本君的……小狐狸。”
他特意加重了“小狐狸”三个字,凤九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有些发烫。她知道,他这是意有所指了。
“嘿嘿,”凤九干笑两声,连忙转过身,试图挡住那串暴露她行踪的脚印,“我……我也是出来随便走走,透透气。太晨宫的空气虽然好,但偶尔也想出来换换口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嘛。”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张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您看这雪,多白,这风,多……呃,清新。”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寒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哪里清新了?果然,连东华帝君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还是戏谑?
“是吗?”东华帝君缓步向她走近了两步,强大的压迫感让凤九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微微垂眸,看着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和那双努力装作镇定的大眼睛,声音放低了些许,却更具穿透力,“只是这‘随便走走’,似乎走得有些远了。若本君记得没错,太晨宫的范围,可不包括这片迷雾森林吧?”
凤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完了,被抓包了。他果然是来找她的!
她眼珠一转,索性耍赖般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帝君,您就别取笑我了。我……我其实是迷路了!对,迷路了!我本来只想在宫门口附近转转,谁知道这雪下得太大,把路都盖住了,我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正发愁怎么回去呢!幸好遇到了您,您真是我的救星!”她说着,还不忘拍了个小小的马屁,试图蒙混过关。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东华的神色,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东华帝君静静地听她说完,没有立刻表态。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肩上沾染的一片雪花,动作意外地轻柔。凤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更烫了。
“迷路?”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
就在凤九以为他要戳穿她的谎言时,却听他淡淡道:“既然迷路了,那便随本君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入夜后,林中会有猛兽出没。”
凤九愣住了,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不罚我?”
东华帝君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想受罚?”。“罚你什么?”他反问,“罚你不好好在太晨宫待着,偏要跑到这冰天雪地里来喂狼?”
凤九:“……”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让人……想反驳又无力反驳呢?
见她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东华帝君转身道:“走吧,再晚些,连本君也未必能护你周全。”
凤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皑皑白雪中显得格外孤寂,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她咬了咬唇,小声嘟囔道:“谁要你护……”
话虽如此,脚步却很诚实地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东华帝君身后。
走了几步,东华帝君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冷吗?”
凤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小声道:“有、有点。”
下一秒,一件带着淡淡龙涎香和清冽雪松香的黑色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那大氅带着东华帝君身上特有的温度,瞬间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也温暖了她那颗因为“逃兵”身份被揭穿而有些冰凉的心。
凤九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东华帝君依旧淡漠的侧脸,小声道:“帝君,这……”
“披着吧。”东华帝君打断她的话,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别冻死在回去的路上,平白污了本君的地方。”
凤九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明显属于男子的、带着他气息的大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
看来,这位东华帝君,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至少,他没有真的把她当成一个“逃兵”来处置。
这么想着,她心里的那点忐忑和不安也烟消云散了,脚步也轻快了许多,紧紧跟在东华帝君身后,朝着太晨宫的方向走去。只是,那背影,似乎也不像刚才那么孤寂了。
而走在前面的东华帝君,耳廓似乎微微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只是被他墨色的长发遮掩,无人察觉。他的步伐,也比平时放缓了些许,恰好能让身后那个穿着他大氅、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狐狸的姑娘跟上。
至于抓“逃兵”这件事……或许,让她偶尔出来“迷迷路”,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他有个“散步”的理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