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在狐狸洞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白浅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喂药、擦身、渡送些微薄却精纯的仙力助他温养经脉，昔日那个洒脱不羁的青丘女君，此刻却像个最寻常不过的凡间女子，眉宇间满是对心上人的牵挂。
夜华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趴在床边睡着的白浅。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几夜未安睡。他心中一暖，又一痛，想抬手拂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尚欠几分。
他微动，白浅便惊醒了，揉了揉眼睛，见他醒着，眼中立刻闪过喜色：“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她掩饰不住的关切。夜华看着她，声音还有些虚弱沙哑：“我无碍，让你担心了。”
白浅端过一旁温着的参汤，小心地喂他喝下，动作轻柔。“你为我封印擎苍，差点……”她声音哽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夜华沉默片刻，握住她放在床边的手，尽管那手微凉，却让他感到无比安心。“浅浅，那日东皇钟异动，我知你定会前往。我不能让你再……”他顿住了，有些话，堵在心头，如鲠在喉。
白浅垂眸，看着他苍白却依旧俊朗的脸，心中百感交集。过往的种种，那些被尘封的记忆，那些痛彻心扉的误会，似乎在这一刻，有了重新摊开来说的契机。
“夜华，”她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夜华耳中，“你……还记得东海水晶宫，我问你，可曾见过一个叫素素的凡人？”
夜华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他知道，这件事，终究是绕不过去的。他抬起眼，迎上白浅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了当初的茫然和疏离，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记得。”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浅浅，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他欠了三百年。
白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剧痛，却绵长地酸楚着。“我做凡人素素时，你……为何要那样对我？”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那些被挖去双眼的痛，被独自留在诛仙台的绝望，被剜心取血的麻木，即使恢复了记忆，也依旧是刻在灵魂深处的伤痕。
夜华的眼中闪过巨大的痛苦和悔恨，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白浅按住。“你伤重，别说太多话。”
“不，浅浅，我要说。”夜华固执地看着她，“那时，我以为……我以为剜去你的眼睛，可以保你性命，可以平息天君的怒火，可以让你平安离开九重天。我以为，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补偿你。我从没想过，你会……跳下诛仙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后怕，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更没想到，素素就是你。浅浅，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用那样残忍的方式来‘保护’你，我不该让你独自承受那些苦楚。若我早知是你，便是逆天而行，我也绝不会……”
白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她看到他眼中的血丝，看到他无法抑制的颤抖，心中的冰山，似乎在这一刻，开始缓缓融化。她知道，夜华并非无情，只是他身不由己，只是他们之间，隔着天规，隔着误解，隔着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
“素锦……”白浅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冷意。
夜华眼中闪过厉色：“她已被天君贬下九重天，永世不得入仙籍。浅浅，这远远不够偿还她对你的伤害，但我向你保证，她再也无法靠近你，伤害你分毫。”
白浅摇了摇头：“她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我只是……”她深吸一口气，“我只是不明白，你既已认出我，为何不早些告诉我真相？为何还要看着我为‘素素’的遭遇而心痛，看着我误会你？”
“我怕。”夜华坦诚道，“我怕你记起一切后，会恨我，会再也不肯原谅我。我怕这三百年的努力，会因为那一段不堪的过往而付诸东流。浅浅，我怕失去你。”
他的坦诚，他眼中的恐惧和不安，让白浅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她反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夜华，”她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那些苦，我确实受过。记起来的时候，也确实痛彻心扉。但是，我也明白了，你并非故意伤害我。”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何况，我白浅也不是那般小气记仇的人。”
夜华怔怔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不敢奢望的希冀。“浅浅，你……”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白浅打断他，笑容温柔，“素素的账，我记了三百年，也痛了三百年。如今，我是白浅，不是素素了。而你，是为我不惜性命的夜华。”
她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告别，告别过去的伤痛，迎接未来的可能。
“你好好养伤，”她直起身，眼中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带着一丝狡黠，“等你好了，再慢慢补偿我。比如，洗个几万年的碗，做个几万年的饭，陪我去青丘看十里桃花，去凡间逛庙会……”
夜华看着她脸上生动的笑容，心中那块压了三百年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他笑着，眼中却有泪水滑落，那是喜悦的泪，是释然的泪。
“好，”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都依你。浅浅，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依你。”
窗外，青丘的风带着桃花的香气，轻轻吹进洞内，拂过两人紧握的双手，也拂过他们之间终于云开雾散的情感。过往的误会如同冰雪消融，而新的情愫，在日夜相伴的照料和坦诚相对的对话中，如同春日的藤蔓，悄然滋生，缠绕得更加紧密。他们的爱情，经历了生离死别，跨越了仙凡殊途，终于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的阴霾，显露出最本真、最坚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