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与白浅的絮语告一段落,空气中尚残留着几分姑侄间的温情与怅惘。
折颜目光流转,最终落在墨渊身上,唇边漾开一抹了然的笑意,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说起来,墨渊这里,应该还存着当年从我那讨去的桃花醉吧?正好今日故人相聚,不若取来一醉方休。”
白凤九闻言,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雀跃道:“真好!喝酒好,喝酒可以借酒消愁。”
一旁的白真闻言,忍不住泼了盆冷水,语气清淡却一针见血:“只怕是愁更愁。”
凤九却仿若未闻一般,她那张精致小巧的面庞之上,流露出一种只有年轻人才会拥有的执拗以及洒脱之感,只见她微微仰起头来,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就等到明天的时候再来发愁好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随后他们纷纷迈步走到旁边一张摆放着石头制成桌子的地方,各自找好位置坐下身来。而那些一直安静地站立在一旁伺候着的仙女们,则动作十分麻利且迅速地将一坛美酒取了过来,并开始依次为在座的每一个人把酒斟得满满的。刹那间,一股属于桃花醉独有的那种清新凛冽、甘甜芬芳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充斥于空气之中。
此时,白浅缓缓地抬起手,拿起放在面前的酒杯,然后低头凝视着杯子里那清澈透明如水晶般的酒液,眼神变得异常深邃遥远,仿佛整个人都已经沉浸在了对过去某段时光的回忆当中一样。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开口说道:“仔细回想起来啊,想当年师傅他老人家曾经特意带过来两坛子桃花醉呢,还说是要送给我当作生日礼物。只可惜……唉,谁能料到就在那天,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被那个瑶光上神给抓走了,以至于最后连一滴酒都没能品尝到。”从她说话时的语调里面,可以听出其中既包含着一些当年所遭受过的冤屈,同时又夹杂着些许现如今已然释怀放下后的轻松感。
墨渊听闻此言,剑眉轻皱,原本温润如玉的嗓音变得低沉且充满着令人无法质疑的威压:“已然重回混沌之人,无需再谈论。”
白浅不禁一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明白师傅并不想再次回忆起那些曾经让自己受过委屈的往事,于是赶忙站起身来,双手举起酒杯,恭恭敬敬地说道:“遵命,弟子已知错,实在不应该提及已逝之人。此杯酒,算是弟子自我责罚。”言罢,毫不犹豫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正当在场诸人皆陷入沉默之际,坐在一旁的白凤九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与冲动。她向来天真烂漫、心地善良,此时已喝下数杯香醇无比的桃花醉,双颊如晚霞般泛起淡淡红晕,胆量亦随之增大不少。只见她摇晃着身子凑近折颜身旁,轻轻拉住对方的衣袖,一双美眸似醉非醉地凝视着折颜,娇声央求道:“老凤凰呀,老凤凰呀,您......您快跟我说说帝君的事情嘛!他年轻时究竟长什么模样呢?”
“怎么又是不近女色!”白凤九一听,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带着几分酒意,语气也变得愤愤不平,“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折颜被她逗笑,伸手轻轻地点了点她那光洁如玉的额头,笑着说道:“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到极致啦。小九呀,你可要明白一个道理哦,你所倾心倾慕之人,乃是昔日威震天下的天地共主,更是四海八荒安宁稳定的定海神针呐!他肩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任和压力,可以说是重于泰山、超过万斤呐!对于这样一个身负重任的人来说,所谓的儿女私情恐怕真的只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罢了。不过呢,说实在的,我对你还是挺钦佩有加的哟,毕竟像他那样冷酷无情、宛如千年寒冰一般的男人可不多见呢,而你却能够从千千万万个男子当中一眼相中了他这块万年都融化不了的坚冰,也算是独具慧眼咯。”
然而,听到折颜这番话后,白凤九却毫不示弱地立刻挺直了脖颈,义正言辞地反驳道:“不准你这样诋毁他!”她的语气坚定且充满了不服气,甚至连嗓音都略微有些发颤,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同时眼眶之中隐隐泛起一层水雾,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正在守护自己最为珍视宝贝的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紧接着,只听她又继续补充道:“帝君他......他其实非常好的......”可惜话未说完,也许是因为刚才喝下去的美酒太过浓烈,酒精迅速涌上心头,导致她突然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歪斜过去。随后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白凤九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直接扑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面,陷入了深深的昏睡状态之中,完全失去了意识,就连口中仍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着一些诸如“帝君......才不是什么寒冰......”之类的话语。
折颜看着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小狐狸,失笑摇头,转头看向白浅,打趣道:“你们家这小狐狸,酒量还不如你当年呢。”
白浅也是莞尔,伸手轻轻拂开凤九额前凌乱的发丝,柔声道:“酒量小,醉得也快,倒是省了许多烦恼。”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折颜,眼中带着一丝探究,轻声问道:“折颜,你与东华相识最久,你可知……他为何那般不近女色?真的只是因为性子冷僻吗?”
折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却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品酒的墨渊却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为了这四海八荒。”
折颜闻言,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墨渊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轻叹,附和道:“对,就是为了这四海八荒。”他顿了顿,目光悠远,带着几分怅然,几分了然,低声补充道,“曾经……某人,也是为了这四海八荒啊……”
话音落下,石桌旁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桃林,带来阵阵花瓣雨,和着桃花醉的醇香,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沉重而伟大的过往。白浅看着师父与折颜之间那无声的默契与沉重,心中似有所悟,又似更加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