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出土洞时，黏在裤腿上的泥浆还在往下滴，9号道路的风裹着水汽扑过来，带着股腐烂水草的腥气，莉莉艾下意识地往梁轩身后缩了缩，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袖口，她的粉色裙摆沾了块泥斑，像片不小心溅上墨的花瓣，在风中微微发颤。
“跟紧了。”
梁轩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象——枯黄的草甸在远处与灰绿色的沼泽融为一体，几条被踩出的小径像蛇一样钻进泥潭，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下一只脚，泥地里嵌着些半露的白骨，不知是哪种生物的遗骸，被雨水泡得泛白。
森林蜥蜴窜到前面探路，绿色的身影在枯黄草丛里时隐时现，它的爪子踩在泥地上，发出“咕叽”的闷响，遇到软泥坑就会回头嘶鸣一声，尾巴尖指向更坚实的地面，好坏星用触手卷着莉莉艾的衣角，像个警惕的保镖，红色的躯体在灰黄背景里格外扎眼。
走了约莫一刻钟，沼泽深处突然“咕嘟”冒起串气泡，不是普通沼气的那种轻盈，而是沉甸甸的，像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翻身，莉莉艾的呼吸猛地顿住，盯着那片泛着油光的水面，雾气从水面升起，在半空凝成模糊的形状，像只摊开的手。
“别看。”
梁轩轻轻拽了她一把，视线却没移开。那片水面下，隐约能看到条灰黑色的影子在游动，长度至少有两米，贴着泥底缓缓滑过，带起一串浑浊的涟漪。是臭泥，而且是群居的那种——9号道路的沼泽里，这种毒系宝可梦最喜欢潜伏在暗处，用腐蚀性黏液偷袭路过的生物。
森林蜥蜴突然弓起身子，绿色的鳞片倒竖，对着水面发出威胁的嘶鸣，水面的影子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走快点。”
梁轩加快脚步，沼泽的腥气越来越浓，混杂着某种植物腐烂的甜腻，闻久了让人头晕，莉莉艾的脸有些发白，她不敢再看两边的水面，只盯着梁轩的脚后跟，一步不落地跟着，凉鞋陷进泥里，拔出来时带起长长的泥丝。
穿出沼泽时，两人的裤腿已经湿透，沾满了黑黄相间的泥浆，前面的平原倒是开阔，草色却透着种病态的枯黄，风卷着草叶滚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身后窃窃私语，远处的风车孤零零地立在雾里，叶片早就不转了，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铁架，在风中吱呀作响。
“那就是紫苑镇吗？”
莉莉艾的声音发颤，指着前方雾气里的影子。
镇子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低矮的房屋像蹲伏的影子，连烟囱里冒出的烟都散不开，在屋顶凝成灰色的团块，最扎眼的是镇子边缘那片黑沉沉的区域——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圈出好大一块地，里面竖着密密麻麻的石丘，大多没刻名字，只在顶端压着块褪色的布，风一吹就猎猎作响，像招魂的幡。
“是宝可梦墓地。”
梁轩的声音被雾气滤得有些模糊，铁栅栏上缠绕着干枯的藤蔓，有的地方已经朽坏，露出能容人钻过的缺口，栅栏后的石丘排列得极密，间隙里长出半人高的野草，草叶间似乎有白色的影子闪过，快得像错觉。
莉莉艾突然抓紧了梁轩的胳膊，指尖掐进他的皮肉里。
“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死死盯着栅栏缺口，刚才那道白影又闪了一下，这次看得真切，像只没有腿的宝可梦，贴着地面飘过去。
“是幽灵系宝可梦。”
梁轩拍了拍她的手背，试图让她放松，“紫苑镇的幽灵很多，它们一般不伤人。”
话虽如此，他还是让森林蜥蜴护在两人身侧，绿色身影警惕地盯着墓地，镰状前爪微微抬起。
刚走到镇口，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雾气变得浓稠如墨，能见度骤降到几步之外，空气里的寒意浸骨，明明是初秋，却冷得像深冬，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打在身上生疼。
“快找地方躲雨！”
梁轩脱下外套罩在莉莉艾头上，拉着她往镇里跑，雨水混着雾气，让眼前的景象越发诡异——路边的房屋门窗紧闭，门缝里没有一丝光亮，像废弃了很久，只有风吹过巷口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像有人在哭。
就在这时，雾气深处突然亮起一点昏黄的光，那光很微弱，在雨幕里摇摇晃晃，像风中残烛，光的源头处，有个佝偻的影子在招手，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件蓑衣的轮廓，在雾气里时隐时现。
“那……那是什么？”
莉莉艾的声音带着哭腔，往梁轩怀里缩了缩，那道影子太突兀了，在这片死寂的镇子上，像个专门勾人的陷阱。
梁轩的精神力探过去，只捕捉到一团温和的意识，还有不少杂乱的气息——有人类的，也有宝可梦的，都带着疲惫，却没有恶意。
“是避难的地方。”他拉着莉莉艾往前走，“总比在雨里冻着强。”
越靠近那点光，越能看清周围的景象，那是间没完工的木屋，墙板只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椽子，像副骨架，门口的老人放下油灯，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笑容在昏黄的光里显得有些模糊：“快进来吧，紫苑镇的雨，能浇透骨头缝。”
屋里比想象中要挤，十几个训练家散落在各处，大多靠在墙角，默默地烤着湿透的衣服，角落里堆着些建材，钉子和木板随意散落，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湿木头的味道，一盏马灯吊在房梁上，光线昏黄，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扭动的鬼影。
没人说话，只有柴火噼啪作响，还有宝可梦偶尔发出的低鸣。
梁轩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莉莉艾挨着他坐下，裹紧了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
“别怕。”
梁轩低声说，从背包里掏出块压缩饼干，掰了一半递给她，饼干受潮了，有点软，却能填肚子，莉莉艾小口啃着，眼睛还是不敢离开那些训练家，似乎是受到环境影响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外套的衣角。
老人端来两碗热水，粗瓷碗边缘有些缺口。“喝点热水暖暖。”
他的声音很哑，像被烟熏过，“紫苑镇就这样，雾大，雨多，幽灵也多，但都是好性子。”
他指了指窗外，“那墓地啊，是宝可梦最后的家，幽灵守着它们呢。”
雨越下越大，砸在没装窗板的窗口，溅进满地的泥水，风从墙板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哨音，像有人在窗外哭，屋里的马灯晃了晃，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吓得莉莉艾猛地闭上眼，往梁轩身边靠得更近了。
“没事的。”梁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落在窗外，雾气里，墓地的方向似乎有几点蓝绿色的鬼火在飘，忽明忽暗，像提着灯笼的引路者，他想起刚才在沼泽里看到的臭泥，在平原上听到的风声，还有此刻屋里沉默的训练家们——紫苑镇的阴森，或许不只是因为幽灵，更是因为这里的人都带着种沉甸甸的肃穆，像在守护什么秘密。
夜幕彻底落下时，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有人在火堆边铺开睡袋，有人靠着墙打起了盹，幽灵系宝可梦们安静地待在主人身边，不再打闹，莉莉艾靠在梁轩肩头，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抵着他的胳膊睡着了，呼吸很轻，像只受惊的小兽。
梁轩看着跳动的火光，听着窗外的雨声和风声，森林蜥蜴蜷在他脚边，尾巴轻轻搭在他的鞋上，带来点暖意，好坏星缩成红色的球，滚到火堆边。
这或许就是紫苑镇的夜晚——阴森，潮湿，却又在这简陋的木屋里，藏着种奇异的安宁，就像那些幽灵，看似吓人，却只是在守护逝者，守护这片被雾气笼罩的土地。
雨还在下，马灯的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映着墙上晃动的影子，像一出无声的默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