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但风停了。
萧云谏站在祭坛外的石阶上，目光落在远处那道快速接近的身影。靛蓝斗篷被雪染成深灰，脚下每一步都泛起一圈淡绿光晕，像是踩在水面上。他认得这步法——药王谷秘传“青痕步”，非紧急不轻用。
那人终于停下，是白芷。
她喘得厉害，手直接伸进玉葫芦，掏出一封火漆密信，递向凤昭：“药尘亲笔，北境西南三百里现裂谷，黑雾蚀田，三名弟子失踪。信里说……可能是魔渊初开。”
凤昭接过信，指尖一碰火漆就碎了。她快速扫完内容，抬眼看向萧云谏：“这事不能拖。”
萧云谏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剑柄。那里还沾着一点干掉的血。他记得半个时辰前听潮录响起的那句话——**药香入北境，危在旦夕**。现在人来了，信到了，话应了。
他抬头：“我去。”
声音不大，却像刀劈木头一样干脆。
凤昭皱眉：“你现在状态不好，刚打完一场。”
“正因刚打完，才不能等。”萧云谏说，“敌人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白芷插话：“我能带‘九转迷机匣’和‘避秽丹’，清瘴布防都没问题。我可以跟。”
萧云谏看她一眼。她站得直，眼神稳，不像平时爱开玩笑的样子。他知道她不是来凑热闹的。
“你不怕？”他问。
“怕。”白芷点头，“但我更怕等消息的人是我师父。”
萧云谏沉默两秒，点头：“你跟我走。”
凤昭立刻反对：“我不可能让你们两个去冒险。我是统帅，我该在前线。”
“你是统帅，所以不能走。”萧云谏语气不变，“赤焰受伤未愈，玄甲军刚经历夜战，防线不稳。如果再有袭击，没人能压住场面。”
“那你一个人也不行！”
“我不是一个人。”他看向白芷，“她是药王谷主的女儿，懂毒、懂阵、懂机关。而且……”他顿了一下，“她比你想的更强。”
凤昭咬牙，拳头攥紧又松开。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她不甘心。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药尘拄着拐杖走来，灰袍上的补丁被风吹得乱晃，七彩发带飘在脑后。他咧嘴一笑，手里扬了扬一个彩色小球：“老夫留下！给你们炸几个‘彩虹雷’防贼！谁敢靠近城门，当场给他来个七彩烟花秀！”
凤昭忍不住扯了下嘴角：“你就只会玩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花里胡哨？”药尘哼一声，“上次是谁中了毒雾，靠我的‘糖衣炮弹’才活下来的？”
凤昭没接话。
药尘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别愣着了。他们去探路，你守后方。咱们分工明确，谁也别逞强。”
他又转向萧云谏：“小子，带着这个。”他塞过去一个小瓷瓶，“‘归元露’，受了内伤别硬撑。还有这个——”又递出一枚铜片，“遇险时捏碎，会响三声，我在城里听得见。”
萧云谏收下，没多问。
白芷从药囊里取出一个青铜匣子，打开后里面是层层叠叠的小格，每个格子里都嵌着不同颜色的珠子。“九转迷机匣已充能，可释放三次‘净尘阵’，一次覆盖十丈范围。”
“够用了。”萧云谏说。
凤昭盯着他们，忽然开口：“赤焰还能动。”
三人同时看她。
“他耳朵坏了，但腿没问题。”她语气坚定，“我让他先出发，沿路标记安全路线。你们跟上他的脚印走。”
萧云谏点头：“好。”
白芷低声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萧云谏转身，拔出青霄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线，“根据密卷记载，裂谷位于西南三百里，穿过雪岭就是。按赤焰的速度，他已经走了半个时辰，我们追上去。”
他收剑入鞘，迈步向前。
白芷紧随其后，腰间八个药囊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她一边走一边撒出一把淡金色粉末，落在雪地上形成一条细线。“阴阳粉”，能防迷失，也能预警邪气靠近。
药尘站在原地挥手：“记住啊！遇到打不过的，赶紧捏铜片！别想着当英雄！”
凤昭没动，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两人消失在风雪边缘，她才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刀柄。
日曜与月泠都在。
她低声说：“活着回来。”
雪渐渐小了。
山路难行，积雪没膝。萧云谏走在前面，剑气护体，破开厚重雪层。白芷紧跟其后，时不时查看玉葫芦里的罗盘。
半个多时辰后，前方风雪骤然减弱。
一座山谷出现在视野中。
谷口两侧山壁如刀削，中间裂开一道巨大缝隙，深不见底。黑雾从裂缝中缓缓涌出，一吞一吐，像有生命一般。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萧云谏停下脚步。
白芷也站定，脸色微变：“这雾……含有蚀脉毒，普通人吸入三息就会瘫痪。”
萧云谏从袖中取出药尘给的瓷瓶，倒出两滴液体抹在鼻下：“屏息前行，尽量少说话。”
白芷照做。
两人继续前进，走到裂谷边缘时，萧云谏蹲下身，手指触地。地面冰冷，但能感觉到细微震动，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他抬头望向深渊。
黑雾深处，隐约有光点闪烁，像是眼睛睁开又闭上。
白芷低声道：“里面有活物的气息，不止一个。”
萧云谏站起身，右手按在剑柄上。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准备好了？”他问。
白芷握紧玉葫芦，点头：“随时可以。”
萧云谏抽出青霄剑，剑尖指向裂谷。
一道寒光闪过，剑气劈开前方浓雾，露出一条狭窄通道。
他迈出第一步。
白芷跟上。
就在两人即将踏入裂谷的瞬间，萧云谏脑中突然响起一句话：
**雾中有声，非风所动**
他脚步一顿。
回头看了一眼白芷。
她正要抬脚，却被他伸手拦住。
他盯着黑雾深处，耳朵微动。
那不是风声。
是呼吸声。
很大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