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月春风过,玉柳斜阳下。
憋了半个月的司马郁终于可以出门散散步了。
杏花楼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可想死他了。
凭栏观鱼跃,渔女撑蒿去。
在玉飞桥上听着船上歌声的司马郁,恰巧遇上了出来采买的云歇。
云歇今日穿了一身青灰色直裾,腰肩直挺,看上去俏生生的,十分干练。
“郎君近日好些了吗?”云歇挎着他的小竹篮,走上桥来兴奋问道,只不过看着司马郁依旧带着面纱,想来那道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好多了。”司马郁眉眼弯弯的说道:“这是买了什么好东西?”
“给几位姊姊带了胭脂。”云歇拿起一盒说道。
司马郁拿着看了看,又看着云歇打趣道:“你这小嘴红红的,不会是偷吃了谁的胭脂吧。”
云歇小脸倏地红了,拿过司马郁手中的胭脂盒,看了看司马郁身后人,说道“才没有,郎君就会说些有的没的。”
说罢,行了一礼后跑了。
“他这是害羞了?”司马郁看着顾彦问道。
顾彦只觉司马郁是皮痒痒了,黑着脸:“呵,郎君这过个年,个头没长多少,嘴皮子功夫倒是见长。”
“我长什么嘴皮子了?”司马郁装出一副无辜神色。
“说话愈发孟浪了。”
看天色也不早了,顾彦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该回家了。
茶肆里,一双阴鸷的眼,正看着这一幕。
司马郁巧言令色,着实是猜不透。
傅桓对他挺矛盾的。
总觉得这人不简单。
现在看来上元日那一出,不过是用了一招破釜沉舟,好让自己放弃对他的调查罢了。
若不是有肆擅作主张,他应当是能全身而退的。
呵,这个傻瓜。
不过司马郁闹这么一大出,于他最大收益便是去了傅太后的眼线,他好任用自己的人。
正沉思着,一男子身着黑色束口衣袍,立于傅桓身侧。
“郎中。”
“最近有什么动静吗?”傅桓问道。
“没有。那司马公乘深入简出,出来所见之人也多是这花楼里打杂的小僮、花伶,说话内容也是打情骂俏居多,没有什么正经事。”那人回道。
装的,一定是装的。
傅桓心里嘀咕着。
“三房那个呢?”傅桓又问。
“每日按时上下值,任上兢兢业业。”那人又回道。
傅桓皱眉。
“不过近日沈殊郎君时常会去司马家。”那人想了想说道。
沈殊,这沈殊当真是喜欢去司马家。
“再探吧。”傅桓摆了摆手,让那人退下。
那人却没动弹,接着说道:
“大王让您晚上去他那儿一趟。”
傅桓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走入余晖的几人,起身拿了佩剑,回宫了。
这走着走着,司马郁渴了,便又央求顾彦给他买果饮。
顾彦不允:“子青说你不能吃太多甜的。”
司马郁垂头丧气的走着,看地上有一块石头,一脚踢过去,砸在前人小腿肚子上。
那人吃痛回头,见着是司马郁,眼睛一亮,旋即神色慌张起来。
“孙兄,这是……”司马郁行了一礼,抬眼瞟到了他身边的女子,身着曲裾华服,梳着当下最时新的堕马髻,容貌端庄秀丽,尤其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如同秋水潋滟,楚楚可人。
好啊好啊,这从长安回来,没跟他们先打个招呼, 倒来陪妹子逛街来了。
见那女子头上簪着的并蒂莲的白玉笄,她的身份,司马郁便已猜到七八分了。
“呵呵,是司马老弟啊,一回来就听说你受伤了,为兄还没来得及去看望……”
孙埘想打着哈哈过去,没想到司马郁不接他话茬,而是侧了侧头:
“不介绍下么?”
“啊,哈哈,这位便是之前同你提过的傅家娘子。我今日上街恰巧碰到,便多聊了几句。”孙埘尴尬一笑,介绍道。
不愧是傅家的女子,长的都是这般好。
司马郁立马行了一礼:“黛君姊姊好。”
“司马郎君有礼了。”傅黛君微微行礼说道。
“哈哈,我这伤,不碍事,慢慢养着便是。你看,这不都能出来走动了么……你们慢慢聊,我家中还有事,我先走了哈。”司马郁一鼓作气说完,赶忙跑路。
这当电灯泡的事儿,他可不敢干。
回头孙埘再给他两个大逼兜子,他现在这身板可受不住。
他跑的倒快,留下傅黛君一脸忧虑:
“他……不会就是日前被桓儿扣押的司马家小郎君吧。”
“这我刚回来,还没问他……不过这定陶城里出了名的司马家倒也就他一家。”孙埘挠挠头。
傅黛君眼神中有些许落寞:“兴许是因为我和桓儿的关系,所以避着我吧……”
“不会的,他若是对你心生怨怼,也不会给我好脸子的。”孙埘笑笑说着,拉着傅黛君去了他订的酒楼。
司马宅内。
司马珂一下职便匆匆赶回家,顺路还给司马郁带了一袋子杏干。
任十八与程熙正帮司马郁换药,省的一会儿天黑又看不清楚。
“珂珂最好了。”司马郁可喜欢吃这些蜜饯了,立马捧在手里让任十八拿了一个喂他。
“嗯,你就惯着他。”虞晖调着药膏从鼻子里说着话。
司马珂眯着杏眼笑眯眯的看着虞晖,又略带心疼之色问向司马郁:“今天怎么样了,还疼吗?”
“痒痒的,还有一点点儿疼。”司马郁吃着杏干说道:“就是指甲长得太慢了,我也不敢使劲。”
“你呀,多休息休息是好事儿。”司马珂接过程熙手里的药,给司马郁涂着祛疤膏。
几只手指头也已细细涂了药膏,不过除了睡觉,不再裹着了。
这指甲要完全长出来,可能还要小半年的时间。
朝云殿内,烛火的青烟已经弥漫开来。
傅桓不敢直视上面坐着的那位。
“不知大王召见有何事?”傅桓问道。
刘欣看着书,却没回他,良久,才悠悠开了口:
“那人最近如何了?伤势可有好转?”
“已经能下地行走了,今日傍晚见他在玉飞桥前驻足,不知道在等什么,随后遇上了杏花楼的奴仆,攀谈了几句。”傅桓答道。
“看日落吧,他过说定陶的日落很美。”刘欣随口说道。
“大王同他很熟么?”傅桓脱口而出。
只见刘欣只抬眼看了他一眼,傅桓便感受道了压迫,立马匍匐在地:“大王恕罪,小臣只是觉得这司马郁很古怪,不是故意窥探大王隐私。”
“年少时曾一起辩经,他给了我不少的启发。”刘欣缓缓说道:“他行事虽古怪,但对人,不曾有坏心。”
“大王这说的有些绝对了吧,据我所知,他一直对您是颇有微词的。”傅桓担忧道。
刘欣放下书卷,神色有些许暗淡:
“他就是气性有些大。也是当年是我没有把握住机会,让他投奔刘景而去。否则,他应当是我一大助力。你也看见了,陛下年纪越来越大了,至今无子,而刘景现在在陛下心中,势头正旺。”
“他投奔刘景?”傅桓疑惑说道:“他和王子景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小臣一时还查不出来,不过据我所知,他现在应是与刘景决裂了。”
“决裂了么。”刘欣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点点欣喜。
“他现在与郑鸢关系较好,需不需要我,想法拉拢一二?”
傅桓眸光炽热,看着刘欣。
“罢了,不用强求,他不是笼中雀,他向往的是山川大洋,有机会问问他何时出发。我想在他出发前,找机会见他一面。”刘欣面色如常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