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郁费劲坐起来咳着,傅桓这次倒是没有再拦着了。
“你的故事编的很精彩。”放下水碗,待司马郁咳好了,傅桓继续说道。
“我之前所说的,同去东海的人都知道。”司马郁抹抹嘴,又躺下了:“唉,想要我死,何须这般麻烦。”
“你想说什么?”傅桓穿了一身青黑色的长袍,坐在榻旁问道。
“我原以为傅郎君是君子,只不过性格孤僻,没想到,也不过只是个寻衅逼供,草菅人命之辈。”司马郁喃喃道。
“我没有寻衅逼供,有肆是宫里的人,有点儿急功近利了。”傅桓辩解道:“我没想到他会对你用刑。”
“休要再装了,那陈猎户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然逼迫他一人冰天雪地的去猎虎的……你还要如何狡辩?”司马郁又问道。
呵,苦肉计是吧,才不会上当呢。
司马郁虽然烧的厉害,脑袋还是在转的。
他同属下这一唱一和的,有意思吗?
“这件事,我当时已经让有肆不要再自作主张了,没想到……”傅桓说着,突然顿了顿,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说道:“既然说到这件事,我倒想问你,你那虎皮帽子是哪里来的?”
司马郁只当他全是托词,也懒得跟他废话了,信口胡诌道:
“捡的死老虎……”
话没说完,下颌骨便被一把捏住,一个黑影压了过来。
那阴鸷的眼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司马郁心跳有些快,紧张的攥紧了盖在身上的毯子。
就听傅桓用极其低沉的声音威吓道:“想好了再说,那巫医和那兄弟俩,要我叫来指认一番么?”
司马郁似卸了的皮球,说道:“我那日本是想上山捉些野味,没想到会遇到你……确实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你是不是现在后悔救我了?”傅桓挑眉。
“本来确实没想救你,是你说让我离你远一些,又对我多番羞辱……”司马郁下颌骨被捏的生疼,艰难说道:“但是我良心过不去。”
“你那时候给我的印象是,你这个人虽然脾气坏,但是那不是恶……也没有到必须要死的境地。我想着你若死了,你的父母家人也会伤心的吧……郑鸢那么看重你,我自小眼窝子浅,见不得边上人伤心。”
傅桓听及此处,言辞诚恳,不像有假,终于松了手:“那我还算沾了郑鸢的光了?”
“随你怎么想吧……”司马郁闭了闭眼,他感觉自己应当是在发烧,头晕目眩的。
“你怎么打的过老虎的?”傅桓又问道。
司马郁闭着眼悠悠说道:“我在海外,被环境所迫,有时过的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就拿汶来说,你不要觉得她是女子,就很弱,真动手十个郑鸢也未必能打得过他……能抵御猛兽攻击,是我们最基础的生存之道……就连刘景,刚上船时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历练了一段时间,都有单挑几十米巨蚺的战绩,他小臂上现在应当还有一条很长的伤疤……我救你那日,也是运气好,那几只老虎似乎被你们的人耗的气竭,我们几个合力才得以打退那几只受伤的老虎。”
“你们的队伍中是不是有什么凶兽?”傅桓继续问道。
“有,我有养狼……那一天,也就是,就是我在大王别院里醉酒醒过来那日,回到家中,门者同我说,虞先生在山上失踪了,我便又召集了乡人一起去找他……搜山途中,我误伤一只母狼,结果它临死前逃回了窝中,居然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小狼……当时已入秋,我不忍它们就这样死了,便带回家同家中小狗一起养大了。”司马郁慢慢回忆道。
司马郁不喜欢编瞎话,因为他没那个脑子去圆,但是,他会有选择的避开一些事情。
比如三小只的事儿。
傅桓问了半天,好像一切都是很合理,当然,也需要去确认。
一时间,找不到什么漏洞。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能、能放我回家了吗?”司马郁虚弱说道。
“你先养好伤,我还有些事儿要同你确认。我回头自会送你回去。”傅桓说道。
他对司马郁还存着些许疑虑,但是看他现在这个随时要昏迷的状态,不能再继续逼问下去了。
“公子,不好了。”那小内侍有肆进来禀报道。
“怎么了?”傅桓呵斥道,让有肆小点声。
“有人自称是廷尉的人,来要人了。”叫有肆的小内侍喘着气说道。
“廷尉?”傅桓有些不解。
“是的,是廷尉下面的一个廷尉史,穿着皂色官服,配黑色绶带,不会错的。”有肆说道。
这中央来的官,虽打不过地头蛇,但是,也怠慢不起。
这类官员往往外派至地方或者稍微向上爬爬的话,那可就跻身高官行列了。
“呵,你把君魁他俩怎么了?”司马郁听了他俩说话,微微眯着眼问道。
“没怎么,在偏房好好待着。”傅桓回头看了司马郁一眼,说道。
“你最好没怎么他,君魁也是廷尉的人,傅郎君似乎惹了不该惹的人。”司马郁轻轻说道。
“哦?”傅桓颇为不在意的哼了一下。
有肆直接说道:“公子,直接灭口好了,他们也没有证据。”
“呵呵。”司马郁轻声笑了。
“你笑什么?你这个小畜生。”有肆被司马郁笑的心里发毛。
“灭口好啊,灭口好,正愁用什么法子拉定陶王下水呢,最好连门外那位一起杀了,反正天高皇帝远的,死几个命官而已,也查不到你们头上。只是毕竟人是在定陶城失踪的,皇帝陛下看在伯侄情分上,应当也不会对大王做什么的吧。”司马郁悠悠哼道。
“你以为真的不敢杀你么?”有肆冲司马郁喊道。
“住口,你当你惹的祸还不够大吗?”傅桓听了立马训斥道。
就见有肆悻悻的闭了嘴,站在了一边。
“放了我,我劝劝顾云知不去陛下那边参傅家一本。”司马郁说道。
“我们并没有动那廷尉的人。”傅桓说道:“与你,就说是私人恩怨,我自己一力承担便是了。”
“呵,一力承担。”司马郁嗤笑一声,不说话了。
傅桓总觉得司马郁是在憋着什么坏。
他甚至觉得,司马郁是故意引自己抓他的。
但又觉得,哪有这样蠢的人,用这种事来引自己入局。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先下去吧。”傅桓吩咐道:“将那几人都带去一并交给廷尉的人。”
待有肆走后,傅桓趴在榻边轻声问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司马郁轻声哼道。
“人已经支开了,你有什么委屈直说好了,不必求死,也不必用大王来压我。”傅桓焦急说道:“我本不想查你,只是事涉大王,我不得不防。”
“士可杀,不可辱,那人趁我被吊在那儿,他摸我……他们几人,在那儿羞辱我……”司马郁说着说着眼角滑落了几滴泪,洇湿了鬓角,红肿的下唇,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再发出声音来。
傅桓没想到,有肆这人,竟然愈发的胆大妄为了。
看着司马郁这副模样,心里也隐隐有着不舍。
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似乎打在他心上一般。
“我让他同你道歉可以么?”傅桓想了想说道,有肆他们三个,毕竟是自己的手下。
“道歉有用,要律法做什么?”司马郁微微抬眼,看了傅桓一眼。
“那你想怎样?”傅桓问道。
“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若说割了他们三人的舌头,挖去双眼……还有摸我的手,一并剁了。傅郎君可能做到?”司马郁见傅桓嫌恶的看着自己,微微笑了下,便不愿多说了,抽了抽鼻子又淡然闭上眼。
“非要这般吗?”傅桓终究又开了口。
“我好歹也是皇帝陛下亲自指派的画师,其实今日不论我是生是死,你们都需要给皇帝陛下一个交代的。只不过我若死了,你怕是也要被交代了。”
见傅桓不说话,司马郁有些伤感的说道:
“我也不为难傅郎君了,傅郎君还是放我出去吧,我现在只想回家。”
幸而都是皮外伤,不然,这次又得去条命了。
仙山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了的。
上次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再拖拖,这伤口发发炎,真就挂了。
傅桓想了想,立马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将司马郎君抬出去,交给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