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关于韩信东征这条线,我们暂时搁置一下下,我们需要看看刘邦和项羽以“九江王黥布”为焦点所展开的外交、军事、朝政三个层面的斗智斗勇。
司马光将这一历史情节写得非常细致,用大量的细节刻画和历史人物对话,给我们展示出过程的戏剧性、楚汉相争的残酷性以及被朝政和军事裹挟的人性……
【随何的破冰妙策】
虽然随何这人在汉史中名不见经传,但是他的确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而是刘邦身边的一名郎官。
早在刘邦兵败于彭城之战后,张良就给刘邦支招:想要灭了项羽,只要用好三个人即可——黥布、彭越、韩信。刘邦采纳张良的建言,然后向黥布处派出了一个规模多达20人的工作组,而这个工作组的负责人就是随何。
随何一行抵达九江王黥布处(安徽六安)后,随何立即就感知到事情非常棘手,说服任务面临着巨大挑战——黥布躲在幕后,拒而不见,仅仅安排旗下的太宰好吃好喝地陪着随何熬时间。
怎么打开局面呢?
为了解开这一难题,随何豁出去了,计上心来,决定将躲在幕后的黥布给逼出来。
随何告诉太宰,让其转告黥布:“九江王之所以不接见我,一定是因为他认为楚强汉弱。我们也不否认这一表面现象,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带队来这里了。当前的当务之急是,我需要把楚汉的当前局面和后面的走向说清楚。如果我说清楚了,九江王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么也没有关系,他可以直接将我们二十人斩首于九江的菜市口,以此表明九江王背叛汉王而跟随楚王走到底的决心。”
随何的话传到了九江王黥布那里,虽然他还在犹豫不决中,甚至还惦念着继续保持中立,但是局面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干,必须得见一见随何,听听随何说点什么……
【随何所祭出的“胡萝卜加大棒”】
随何思维敏捷,口才一流,挖坑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
当黥布召见随何之后,随何并没有竹筒倒豆子一样地把自己对局势的看法,想法,以及荥阳前线楚汉对阵的情况一股脑地倒出来,而是不知不觉地给黥布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
随何:“大王,其实汉王那边一直都有个疑问,真不知道大王您和楚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黥布心中一惊,这是几个意思:“我以臣子的身份侍奉楚王。”
随何心中一喜,黥布果然是无脑之王,居然就这样上道了,既然如此,那么就可以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随何首先亮出自己的观点,其实在诸侯们看来,九江王、楚王、汉王都是平级的,大家都是诸侯王。
其次,随何一针见血地指出:黥布之所以能用臣子的身份侍奉楚王,那仅仅只是因为在黥布看来,楚王非常强大罢了。
随后,随何话锋一转,直接给鲸布上眼药水,往黥布的伤口抹盐:当初,楚王在齐地奋战的时候,你黥布只是象征性地出兵四千,自己都没有跟随楚王征战;后来彭城被汉王给一锅端的时候,你黥布视而不见,甚至连楚王命你率军解围,你也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基于这些事实,随何给出了黥布不愿意面对的结论:黥布只是借依附楚国之名而想要行自主之实,这违背了以臣子的身份侍奉楚王的基本原则!随何的言下之意就是,我们都看出来了,楚王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进而言之就是,只要时机成熟,项羽一定会清算这一笔旧账。
以上是随何给黥布的第一棒,紧跟着,随何迅速朝着黥布的头上使劲地敲出了第二棒。
随何很认真地给黥布分析了一下天下局势,总结起来不过就是两点:
其一、从项羽做掉楚怀王的那一刻开始,西楚已经丧失了民心和人心,难道你黥布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跟着背锅?
其二、从目前荥阳前线拉锯的情况来看,楚国的主力已经被锁死于成皋——荥阳的战线上,汉军不仅在荥阳拖住了项羽,而且还派彭越在梁地深入拓地几百里,楚国现在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基于以上两点,随何给出了结论,给了黥布当头一棒:在此情形下,你九江王黥布愿意将前程托付给楚王?
该打出去的大棒都精准地打到位后,随何踩准时机地给出了胡萝卜——请跟汉王一起灭楚吧!虽然我们也并不是认为九江国的兵力足够用来消灭楚军,但是我们理性地认为如果九江王起兵反楚,那么汉军在荥阳的力量就进一步加强了,那么项羽势必将会被彻底锁死在荥阳一线,只要拖住项羽几个月,汉王刘邦让韩信东征,一统天下的事情就万无一失。届时,汉王定会在现有的基础上再划分一块土地封给九江王,九江王就此获得了大发展。
黥布心动了,当即答应了随何的请求,准备反楚,但是黥布也提出了一则要求:这一切悄悄地进行,暂时不要透露风声。
随何心满意足地笑了,只是挂在他嘴角的笑意隐藏着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阴森”气息……
【被断了后路的黥布只能一条道走到天黑】
就在随何在九江境内与黥布斗智斗勇的时候,西楚那边也向黥布这边派出了使臣,毫无疑问,西楚的使臣是敦促黥布出兵支援项羽。
在此情形下,善于挖坑的随何顺手给黥布挖了一个巨大的坑——随何径直闯入西楚使臣的客舍,告诉他们说九江王已经归汉,楚国凭什么能来征调他的九江兵?
如此一来,黥布归汉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西楚的使臣在震惊之余,急于脱身回去复命。
别着急,这才刚刚开始。
随何一不做二不休,要求黥布杀了楚国的使臣,为自己奔汉争取时间和空间。
黥布没辙,只能按照随何的建议来操作,这个坑就这样挖到位,于是杀掉了楚国使者,趁机起兵攻打楚国。
项羽那边获悉一切之后,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干将(龙且)和项家人(项声)组队伐黥布。黥布纵然很能打,但是毕竟体量摆在那里,干不过楚国,于是盘算着早点开溜——投奔汉王而去。
公元前204年的十二月,九江王黥布跟着随何一起抵达汉军驻地。
刘邦坐在床上一边洗脚,一边召见黥布,此时此刻刘邦的傲慢和无礼令黥布心情拔凉拔凉,肠子都悔青了,甚至都冒出了自我了解的念头。
但是,随后刘邦却出人意料地给予了黥布高规格的待遇,衣食住行的标准都跟刘邦一模一样,而且分拨了一部分汉军主力给黥布,让其与自己一起驻扎在成皋(河南荥阳西北汜水镇)。
黥布随即破涕为笑,暗自庆幸自己投奔汉王才是正确的决定。
但是,紧跟着就从九江国那边传来了噩耗,项羽已派项伯收编了九江军,并把黥布的妻子儿女都斩了。
【结语:黥布、随何、刘邦的政 治能力及人性表现】
黥布作为一方诸侯,政 治眼光短浅,缺乏战略定力。他既想保持中立,又试图在楚汉之间牟利,暴露出政 治投机性。
面对随何的游说,黥布反复摇摆,最终被“逼上梁山”,这是典型的决策被动、缺乏前瞻性的表现。其人性中的犹豫与贪婪被乱世放大——既想保全实力,又渴望更大利益,最终付出家破人亡的代价。
随何虽名不见经传,但在说服九江王黥布一事方面的表现却可圈可点:以“斩首示众”逼黥布现身,抓住其畏强又贪利的矛盾心理;用“臣子身份”悖论击破黥布心理防线,以楚汉局势分析摧毁其侥幸心理;直接断黥布后路,逼其杀楚使,彻底绑定汉阵营。
随何的行为赤条条地揭示了封建王朝时期政 治斗争的残酷本质——目的至上,手段仅仅只是工具而已。
在“收服黥布”这一历史剧情上,刘邦才是传说中的“恩威并施的权术大 师”。
我们细化分解一下就会发现,刘邦的政 治智慧体现在对人性的极致利用:洗脚见黥布既是压制其傲气,也是测试忠诚度;后续超规格待遇与分兵行动,迅速安抚黥布并化其为己用;始终把握“拉拢一切反楚力量”的核心战略,不计较一时姿态。
刘邦的行为,再一次验证了一点:封建王朝时期的治世领袖能将实用主义哲学发挥到极致——情感道义统统靠边,唯有利益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