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飘絮扶着重伤的父亲,眼中充满了惊惧与不甘,却不敢再妄动分毫。那神秘金衣人展现出的实力,已远超他们的理解范畴。
王文韬并未理会柳生父女,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失魂落魄的柳生但马守身上。他缓步上前,出手如电,连点其周身数处大穴,彻底封死了其内力运转。柳生但马守闷哼一声,彻底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绝望。此举不仅是为了控制人证,更是做给在场其他人看——他有绝对掌控局面的能力。
随即,他转向脸色苍白、气息未匀的上官海棠。她的眼神复杂,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眼前神秘人的感激,以及更深层的疑虑交织在一起。
“海棠姑娘,”王文韬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刻意改变了一丝声线,使其更显沧桑,“受惊了。”
海棠稳住心神,抱拳行礼:“多谢王大人的救命之恩!海棠日后必当厚报!”她心中疑窦丛生,此人武功高绝,似正非邪和,偏偏在如此关键时刻出现,太过巧合。
王文韬微微摆手,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报答不必。王某且问你一事,你需如实想来。”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如刀,凿进海棠的心底,“你此番江南之行,本是机密任务。为何自富安镇起,便会与这位万大官人屡次‘巧合’相遇?为何偏偏在这洞庭湖畔、这指定地点,又会如此‘精准’地遭遇东瀛顶尖高手的伏击?这一连串的‘巧合’,环环相扣,步步惊心,你可曾细思?”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惊雷在海棠脑海中炸响!富安镇的“巧遇”,万三千过分的热情,途中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以及眼前这精心布置的杀局……所有线索瞬间被串联起来!她想起离京前王文韬那泛化却郑重的警告——“机缘巧合”、“过分的善意”、“陷阱的开端”!
矛头,无可避免地指向了唯一能同时掌控她行踪、了解任务细节、并能调动东瀛高手的人——她的义父,铁胆神侯朱无视!
“是…是神侯…”海棠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这个结论太过残酷,几乎摧毁了她多年的信仰和忠诚。不是简单的灭口,而是将她作为棋子,用来绑定万三千的财富!这份被至亲之人算计、利用的痛楚,远比刀剑加身更令人窒息。
万三千在一旁,将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本是惊疑不定,此刻见海棠如此反应,心中也是巨震。
王文韬这时才将目光转向万三千,这位富可敌国的商人此刻脸上血色尽褪,冷汗涔涔。
“万大官人,”王文韬的语气带着一丝怜悯,更有一丝凌厉,“你诚心寻觅命中贵人,以求化解命格,此心可鉴。但你可曾想过,为何批命之人所指的‘贵人’,偏偏是此刻身处漩涡中心的上官海棠?那位为你批命的神算,如今又在何处?可否寻来对质?”
万三千如遭雷击,身体晃了一晃。是啊,那批命先生来得蹊跷,说得玄乎,事后便不知所踪。而遇到海棠之后,一切似乎都顺利得不可思议,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
王文韬不等他回答,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万大官人,你且睁大眼睛看看!今日这杀局,若非王某恰巧路过,上官海棠已然香消玉殒!你以为这仅仅是江湖仇杀吗?不!这是一场为你量身定做的戏码!若海棠死于此地,幕后之人下一步,便可借‘为海棠报仇’之名,轻易将你这位天下首富,连同你的万贯家财,都拖入这权力的棋局,成为他野心之下的棋子与粮资!届时,你非但保不住家业,更会沦为害死你所谓‘贵人’的间接帮凶,悔恨终生!”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又似九天惊雷,将万三千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劈得粉碎!他回想起追求海棠过程中的种种“顺利”,回想起神侯似有若无的暗示与鼓励……巨大的震惊、被愚弄的愤怒、以及后怕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一生精明,竟险些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呃啊!”万三千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双手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看向海棠的眼神,充满了愧疚与后怕,那单纯的倾慕,此刻已被残酷的现实击碎,转而化为一种同病相怜的震撼。
王文韬环视二人,将他们的痛苦、愤怒与醒悟尽收眼底。他知道,火候已到。他沉声道:“朱无视野心勃勃,视众生为棋子。今日他可为财势算计海棠,利用于你;来日功成,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二人觉得,以他的性情,会容得下知晓如此多秘密的活口吗?归海百炼、麒麟子、剑惊风……那些知晓他秘密的人,如今安在?”
他刻意点出几个名字,这些都是与朱无视过往有关且结局凄惨的人物,进一步佐证其心狠手辣。海棠和万三千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心中那点残存的犹豫也被彻底浇灭。
上官海棠怔怔地站在原地,往日明亮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信仰崩塌的茫然,以及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她为护龙山庄出生入死,视朱无视为父为师,换来的却是如此精心的算计,这比杀了她更令人难受。
万三千则是另一种层面的震撼与恐惧。他一生纵横商海,自认精明,却险些连人带家业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为他人野心的垫脚石。后怕之余,是对朱无视手段的深深忌惮,以及一种强烈的、想要反抗的自保本能。
短暂的死寂之后,万三千率先回过神来。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走到王文韬面前,无视地上的污秽,深深一揖到地,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与敬畏:“万三千有眼无珠,险些堕入彀中,害人害己!今日若非前辈点醒,在下……在下恐已万劫不复!前辈救命点拨之恩,如同再造,万某没齿难忘!” 他这番话发自肺腑,不仅仅是对救命之恩的感谢,更是对跳出陷阱的庆幸。
他随即又转向海棠,脸上满是愧疚之色:“上官姑娘……不,海棠姑娘,万某……万某此前孟浪,实乃受人蒙蔽,绝非有意唐突。更因万某之故,累姑娘身陷绝境,险些……万某实在是……无地自容!” 他此刻对海棠,已无半分男女之情的绮念,只剩下深深的歉意和一种同为受害者的共鸣。
海棠缓缓抬起头,看着满脸愧色的万三千,又看了看地上被封住穴道的柳生但马守,最后目光落在神秘的金衣人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那是一种被残酷现实淬炼出的冷冽。
“王大人,”海棠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决绝,“您今日所言,如同拨云见日,虽残酷,却让海棠看清了真相。朱无视……他既不仁,就休怪海棠不义!只是,他势大根深,掌控护龙山庄,我们……”她秀眉微蹙,露出了对现实力量的担忧。
王文韬知道,这是促成同盟的关键时刻。他淡然一笑,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笃定:“势大如何?根深又如何?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朱无视自以为算计天下,却不知天道好还。老夫既然插手此事,便不会袖手旁观。况且,也并非只有你二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话语中暗示了己方并非毫无根基,给了海棠和万三千一丝希望。他继续道:“当务之急,是需绝对保密。你二人回去之后,一切如常,尤其是海棠姑娘,在护龙山庄内更要小心谨慎,切勿露出马脚,以免打草惊蛇。万大官人,你的财力人脉,将来或有大用,但眼下仍需隐忍,暗中梳理内部,确保关键产业不被渗透。”
万三千立刻点头:“大人放心,万某晓得轻重!回去后定当仔细清查,绝不会再让朱无视的触角伸进来!” 经历了这次教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保密的重要性。
海棠也郑重点头:“海棠明白。在护龙山庄,我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本就是极聪慧的女子,一旦认清敌我,自然知道如何伪装自己。
“很好。”王文韬颔首,“今日之事,仅限于我等几人知晓。柳生父女,我自会处理。你们且先离去,日后如何联系,王某自有安排。记住,耐心蛰伏,静待时机。”
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将三人的身影拉长。一场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却意外地促成了一个对抗朱无视的秘密同盟。尽管前路艰险,但此刻,一种同仇敌忾的决心,已在海棠与万三千心中生根发芽。王文韬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知道自己在朱无视的铁幕上,终于撬开了一道关键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