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病情反复,精神不济”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特定的圈子里悄然传开。
起初,还有人持怀疑态度,认为这是王文韬引蛇出洞的计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细节似乎佐证了这一说法。
先是宫中有消息灵通的小太监传出,陛下听闻王枢密病情,特意遣了太医院一位擅长调理内伤的老太医过府诊视。那老太医出来后,面对同僚的探问,只是摇头叹息,说了句“忧思伤脾,气血有亏,非一日之功可愈,需静心将养”,便不再多言。
接着,枢密院那边也传来风声,说是王枢密虽偶尔会过问几句紧要公务,但大多时间都留在府中,连清星阁副使陈镇汇报公务的时间都被缩短了。甚至有枢密院的属官私下抱怨,有几份需要王枢密紧急批红的文书,都被侯府以“侯爷精神不济,已歇下了”为由挡了回来。
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拼凑在一起,渐渐勾勒出一幅“永昌侯王文韬因隐雾山旧伤及朝务劳顿,以致沉疴难起”的画面。
刘明远府邸,书房内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炭盆里的火似乎都烧得更旺了些。
“老爷,眼线确认了,那王文韬府上近日采购的药材里,多了几味宁神安眠的,分量不轻。而且,陈镇最近往侯府跑得虽勤,但每次停留都不超过半个时辰,出来时脸色都不太好看。”刘福低声汇报着,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看来,那蛊……是真正开始发作了。”
刘明远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深处的如释重负。他轻轻吹开浮沫,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驱散了几分积压多日的寒意。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看似平静,但捻动念珠的手指却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节奏,“让他好好‘养着’吧。朝中之事,自有我等为陛下分忧。”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王枢密需要静养,枢密院那边,我们也不能让其群龙无首。吏部那边,可以活动活动了,看看能否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暂时代理部分院事。”
这是要趁王文韬“病重”,抢夺枢密院的权柄了。
“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刘福会意,躬身退下。
刘明远独自坐在书房中,望着窗外庭院中堆积的白雪,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王文韬啊王文韬,任你仙武同修,实力超群,终究是肉体凡胎,难逃这无形无影的算计。等你气血枯竭、一命呜呼之时,这朝堂,还是我等的天下!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也将随着你的死,彻底埋葬!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不仅安然度过此次危机,还能借此机会,将势力进一步渗透进枢密院,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刘明远并不知道,他所以为的“胜券在握”,完全建立在王文韬精心编织的假象之上。
永昌侯府,静室内。
王文韬“虚弱”地靠在软榻上,面色带着恰到好处的苍白,呼吸也比平日稍显绵长无力。陈镇站在榻前,低声汇报着外面的动向。
“刘明远果然坐不住了,开始在吏部活动,想安排人插手枢密院事务。”陈镇语气带着一丝讥讽,“他还真以为大人您……”
王文韬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声音带着几分“气力不济”的沙哑:“让他活动。跳得越高,摔得越重。那个南疆巫医呢?”
“按大人的吩咐,只是远远盯着,没有打草惊蛇。他这几日并无异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刘府给他安排的小院里,偶尔去一趟城西那家‘济世堂’。”陈镇回道,“另外,我们顺着‘济世堂’和那位尚膳监副总管的线往下查,发现他们与内帑(皇帝私库)的采买,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的账目往来,涉及一些……不在常规贡品名录上的南疆特产。”
“内帑……”王文韬眼眸微眯。事情果然牵扯到宫里了,而且可能直达天听之侧。这背后隐藏的势力,能量不容小觑。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继续盯紧,收集证据。暂时不要动他们,我要看看,这条线上,还能牵出多少人。”
“是。”陈镇应道,看着王文韬那“虚弱”的样子,忍不住担忧道:“大人,您的身体……”
“无妨。”王文韬微微摇头,“蛊毒已被我压制,演戏罢了。倒是你,在外行走需更加小心,刘明远等人以为我病重,可能会将矛头转向你。”
“属下明白!”陈镇挺直腰板,“他们若敢来,属下正好替大人多砍几个脑袋!”
王文韬笑了笑,没再多说,重新闭上双眼,仿佛又陷入了“昏睡”。
静室内重归寂静。
王文韬的心神却无比清明。刘明远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对方越是认为他不行了,就越会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破绽。而宫中势力的隐约浮现,则让这场博弈的层次再次提升。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布好了陷阱,看着猎物一步步靠近,甚至开始得意地炫耀。
他在等。
等那个南疆巫医下一次与幕后之人联络。
等刘明远在争夺枢密院权力的过程中,留下更多的把柄。
等宫中的那条线,自己忍不住浮出水面。
风雪虽未停,但冰层之下,暗流涌动的速度,正在不断加快。
距离收网的时刻,似乎越来越近了。而他这个被所有人认为“病入膏肓”的猎人,即将给予猎物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