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阴阳话音刚落,姜云升如遭冰封愣在原地。
他抬起头与之对视,却发现这位天门巨擘目光似寒潭,无声浸至。
只一瞬,他便似被晾于烈日之下,自身所有秘密仿佛被看穿一样,无所遁形。
若不是李阴阳的目光中没有邪念,姜云升都误以为他起了什么心思。
略微迟疑片刻后,姜云升缓缓开口:“前辈,若是有机会小子会与家师提上一二,至于见与不见,倒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这番话倘若换作旁人,定然要被指责几声不识好歹。
李阴阳作为剑阁阁主,一身修为可谓通天,世间想拜入其门下者不知几几,更不用说一个不知何名何姓的山野俗子了。
可李阴阳是何许人也?
他所见过的强者天骄数不胜数,一双剑眼如炬,凡是修剑者,一切秘密在他面前几乎无处躲藏。
仅凭方才那一眼,他便看透了姜云升身上所有的秘密,于是乎,这句话对他来说算不得冒犯,只轻轻一笑:“当然,我剑阁不是强盗,一切还需看你身后之人意愿。”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阴阳内心都在颤动,或许姜云升不知其中缘故,但对衍分天的他来说,抽剑为骨,丝毫不亚于神迹了,更何况这柄剑还是仙家四剑之一的陷仙!
这其中的能量如同平日飞升,大的吓人!
李阴阳自然是想见到,这位藏在姜云升身后的剑仙的,就算修为境界并不如他,可能做到这一地步,在剑道上或许要走的比他还远,若能被其指点一二,说不定他还有突破到大自在天的可能。
这点小插曲自然不被几人放在心上,远处的澹台敬明靠了过来,语气中透露着欣喜:“师尊,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西凉?我还以为今日免不了要与董武交恶呢。”
“我逼他自斩一臂,已经交恶了”,李阴阳纠正道:“至于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李阴阳又忽然停下,目光看着陈安陨落的地方,眼中多了些莫名色彩,轻叹一声:“算是送故人最后一程吧!”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但凡有势均力敌的交战都能稍稍感应一二,加上有紫气傍身者,多半修为不弱,他担心澹台敬明出了意外,这才特意赶来。
故人身死,李阴阳眸底一抹怅然晦暗翻涌,不愿继续纠结下去,正欲开口说话时,倏然抬首间,却见远处地面被墨色浸染,如铅云垂天碾过。
那阴影无声漫卷,似浓稠的孽海翻滚,寸寸吞没残阳,直逼过来。
李阴阳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冷哼一声:“何方宵小,竟敢在此放肆!”
话音未落,只听“铮”的一声,悬在身后的两柄飞剑破匣而出,化作惊世匹练,剑锋所指,锐气横空。
犀寒剑气如狂龙怒卷,悍然撞入那片倒悬孽海之中,阴影瞬如沸汤泼雪,发出刺耳灼蚀之音,汹涌漫延之势戛然而止。
墨色前沿,赫然被斩出一道灼浪翻腾的焦痕鸿沟,再难前进。
双剑悬停在阴影面前,低鸣不止。
阴影之中忽然转出一道倩丽身影,气息与地上墨色融为一体,混淆了真容,她隔着数丈距离先是弯腰对李阴阳行了一礼,轻声道:“方才一心赶路,并未注意到是李宗主,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李阴阳并未因这句话而给予好脸色,冷哼道:“也得亏是本宗在此,倘若换了他人,岂不是要平白冤死在你手中?你阎罗阁做事,有些过了。”
墨云翻涌,女子语气中也多了抹怒意,但很快又压制下来,笑道:“不知李宗主如何才能原谅小女子唐突之罪?不若我帮你剑阁除掉几个人如何?”
李阴阳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还是摆了摆手,“罢了,念你事出有因,本宗不愿与过多计较,你且继续便是。”
说罢,他召回双剑将一众小辈护在身后,让出了一条道路。
远处女子身形一滞,显然没想到今日的李阴阳为何这般好说话,不过也正如李阴阳所说,她还有事要做,于是再次抱拳行了一礼,“那小女子便多谢宗主的好意了。”
说完,地上铅云凝成一条墨色河流,顺着李阴阳让开的路朝着远处而去。
澹台敬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师尊,那人如此做事,怕是平日里便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为何不留下她,以免造了杀孽?”
“你啊你”,李阴阳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你可知她是谁?为师虽有信心胜过她,但难免要费些力气,更何况你等小辈在此,我如何放心施展?”
澹台敬明的话不无道理,虽同为三上阁,但剑阁与阎罗阁理念相冲,前者为了自开派以来便以济世救人为宗旨,而后者则是为了杀人不择手段。
他就算诛了那女子也不过是为民除害,可那女子在阎罗阁身份不凡,虽敌不过他,但随手取了几个小辈性命还是能做到的,在此刻与她动手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好了,西北辽阔,既然董武退去,我便带你们一程。”
李阴阳没有继续说下去,收起阴阳两仪剑,御气挥动袖袍,带着几人腾空而去。
另一边,仓皇逃回关内的董武与司直粲却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
今日,他们虽如愿诛杀了陈安,却引来了实力更强劲的李阴阳,若不是澹台敬明出声让他二人作试剑石,他们怕是早已成了剑下亡魂。
换而言之,他们是捡回了一条命。
董武与司直粲坐在大殿上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待到感应到李阴阳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西凉后,面色铁青的董武一拳将旁边的桌子砸成粉碎:“他娘的,老子从来没这么憋屈过!一个小辈如今都骑到我脖子上了!”
司直粲也不遑多让,眼里的阴沉都快要滴出水来,“澹台敬明断不可久留,他如此年轻,身后又有剑阁作依仗,若不死,你我后辈焉有出头之日?”
“可李阴阳的话,你我不得不听。”
董武脸色因气愤涨的通红,作为一州节度使,掌控着西凉数十万大军,身经百战,如今被一个毛头小子骑了上来,甚至不敢出手,他如何忍得了这口恶气?
偏偏剑阁强大,哪怕加上江州士族,也奈何不得,让这位西北恶虎更加憋屈了。
司直粲却是在此刻冷笑道:“剑阁,并非不可战胜,老夫心中已有计划,只待董将军入主江州了。”
“哦?”
董武眯起了眼睛,司家的老狐狸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可他也不怕,毕竟士族终究以儒为首,即便境界比自己高出不少,但战力却是稍弱。
他凭借数十万西凉大军,足够与其抗衡,自然不担心这老东西会阴他了。
“既然如此,那本将这就下令让大军休整,不日进军江州!”
身为一方枭雄的董武,并没有过问司直粲的方法,他与司家合作,却也在相互算计。
先前在李阴阳面前露出的些许不愉快,被二人默契般的遗忘了,当下,他们要做的便是整合江州,在澹台敬明成长起来前,灭了剑阁!
这样,才能摆脱他们作为“试剑石”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