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陈安说了那么多,姜云升并未想好接下来的打算。
投靠萧衍?短时间内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以得到以往触之不及的滔天权势。
这一点,从徐如狗面对孟锡时,那份从容不迫的态度中,便可窥见一二。
但天策府绝非菩萨庙,要想从中获得权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朝廷水深,随时都可能将他这种底层捉刀人吞没,可陈安说的不错,现在中州唯一还有震慑力的,便只有萧衍了。
不投靠他,如何对抗武宗这座庞然大物?
就在姜云升难以抉择时,前去探路的柳抚盈忽然回来了。
“义父,有月关百里范围内,层层设堵,百人为一哨,五里为营,怕是有战事将至。”
柳抚盈面色满是沉重,西凉如此设防下,他们的行路速度也会被阻拦许多。
且在当今局势之下,妖族以及凉戎皆有所动作,唯西土异人还未有任何动向,西凉无战事,董武防的又是谁?
面对如此反常的西凉,陈安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只平静的“嗯”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慌什么?走上一遭看看便是了。”
柳抚盈面露忿色,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时,一旁的姜云升忽然反应过来,惊呼道:“司主大人收了柳姑娘做义女?”
原本还有不忿的柳抚盈笑眉忽展,轻轻来到姜云升身边,双手捏在他的肩上,欢快道:“小弟弟,你才反应过来嘛?”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柔感,姜云升身子一僵,微微转过头去,“那姑娘当日在沙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啊?”柳抚盈轻凑到姜云升脸上,却又保留了一些距离,捏在肩上的双手也不由加大了几分力气,“先叫声姐姐来听听!”
在吐出一口热气后,柳抚盈又如潮水笑嘻嘻的退下,只留下面赤舌燥的姜云升独自发愣。
“好了,惊秋,莫要调戏他了。”
陈安对于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义女”也是颇为头疼,其他远主可能惧于他的威势,哪怕是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唯独柳抚盈不同。
一是仗着“义女”的身份,终归比其他人要来的亲切些,二是她善观言行,懂得进退,娇柔但不做作。
即便自己真的动怒了,柳抚盈也拿捏的极好,时刻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再者说了,无论是柳抚盈也好还是姜云升也罢,终究不过是小辈罢了,小辈间的打闹,难道还要他这个岁数的人出面不成?
他丢不起那人!
不过,陈安还有事情交代,于是上前制止了二人的打闹,并用灵气包裹着声音,对着柳抚盈吩咐道:“惊秋,你随我多年,熟悉司内大小事宜,可在十二司主中,实力还是过于孱弱,若日后义父不在了,无须与他们去争,静待时日即可。”
柳抚盈面露疑色,她总觉得今日的义父有些不太对劲,浑身散发着死志,这一番话倒像是交代后事一样。
然而还未等她发问,陈安又看向姜云升,继续道:“小子,你现在无权无势,于萧衍来说无利可图,即便你拿着我的玉牌他也不会取信于你,你尚需得到他的信任,这个过程极为漫长,对你来说是种煎熬。这样吧,我让惊秋以镇远司的名义,让武宗拥护沈家的人出面,为你争取短暂的时间,至于能不能救出那二人,便看你的造化了。”
姜云升也察觉到了陈安语气里的不对,他也不明白为何这位大人物会不惜余力的去帮他,但救人的急切终究盖过了少年敏锐的心事,只得郑重的应了一声“是”。
“义父……”
柳抚盈跟随陈安多年,知晓世间太多事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义父如此沉重的模样,再联想到如今风声鹤唳的西凉,顿时明悟了什么,不禁双眼泛红。
正当她想着说些什么时,一向冷漠的陈安脸上忽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走吧,董武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定是料到我必然会去,我倒也想看看,他用什么理由能让我强留在西凉!”
面对两位后辈的神态,陈安倒没有解释,反而大笑一声,挥起袖子,运转灵气带着二人朝着有月关而去。
一路上,陈安表现的异常平静,反倒是柳抚盈眼眶越加泛红,以至于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陈安见状,不由感叹一声:“惊秋,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怯弱的小丫头了,这般模样倘若叫手底下人看见,难免要遭议论。传出去的话,世人岂不笑我陈安一世英名,竟教出来只会哭哭啼啼的姑娘家?”
“世上最多的事便是离别,作为掌握生杀大权的远主,你应当看开才是。否则,如何能执掌镇远司?”
即便如此说,也未能让柳抚盈停止抽泣,反倒哭的更加厉害了,脸上梨花带雨,娇躯颤抖个不停,“义父,以往的离别多有重逢之时,可这一次却是死别,你叫孩儿如何放得下?”
二人的谈话终究让姜云升注意了起来,他歪头看着陈安,平静问道:“司主大人,这西凉节度使莫非要杀你不成?”
陈安伸出宽厚的手掌, 宠溺的揉了几下柳抚盈的脑袋,笑道:“是啊,我阻了他的路,他杀我也在情理之中。”
“可大人不是远离那些纷争了么?”姜云升天真的问道。
“远离纷争?”陈安笑的更加开心了,直到笑弯了眼睛,才叹息一声,徐徐说道:“所谓江湖,世人常道其远在天涯,风波险恶;殊不知江湖之真,便在人心,凡心难测。但凡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一旦踏足,除非身死,再无功成身退的可能。一代人的恩怨往往会延续到三辈之后,我与董武姑且算是一代人,如今我身后之人已死,他便没了顾忌,又岂会白白放弃这等不易求得的南下机会?萧衍远在幽州,实力强悍,非自信者不会前去招惹他;其他诸侯计谋算尽,却缺了几分威望,不足以服众。若想拿人开刀,敲山震虎,我无疑是最佳选择。如此一来,今日之事必然发生。”
陈安表现的极不在意,事实上,以他君焱天的境界,在踏进西凉的第一刻起,便感受到了隐藏在沙土里的杀机。
他并未想着直接离去,因为他明白,到了他和董武这个地步的人,一旦出手,就有着必然的把握,不会让对方轻易逃脱。
越是位高权重者,所用的计谋愈是简单,他们极其自负,不怕你不来,来了则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