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关方圆百里,身披土黄色甲胄的兵卒,目不转移的望着前方缓缓而来的三道身影。
无一例外的,这些兵卒脸上皆是凝重之色,甚至不受控制的朝着后方退去,西凉副将之一的郝连胜更是紧张到不停的咽口水,握枪的双手更是止不住的发抖——
中间那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即便那人手中空无一物,可那视一切为无物的眼神,以及那闲庭信步的气度,便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深深的压在他的心头。以至于郝连胜大脑一片空白,就连董武叮嘱过的话都忘了。
陈安见这领头之人如此不堪,不由嗤笑一声:“董武不是想见我吗?我来了,他人呢?”
郝连胜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冷不丁听陈安一说,顿时用着怪异的腔调,颤抖的开口:“大……大人,稍……稍等,将……将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声音就如同被拔高的公鸭嗓,尖锐而难听。
可在场之众竟无一人发出笑声,静的可怕。
陈安的眼神骤然变冷,语气凌冽而平静:“客来了,主人还不露面?天底下没有这般待客的道理!”
说罢,陈安气息一震,无形的威压如阴云般笼罩在在场众人的头上,大把的汗珠自这些兵卒头上滴落。
郝连胜润了下嗓子,正当他暗自思索着如何开口,才能不彻底惹怒眼前这位时,一道爽朗的笑声忽然从远处传来——
“哈哈哈,子兴兄为何如此动怒?某不过因为一些军务耽搁了些时候,何至于此呐!”
言罢,一道浑厚如雄狮的气息从天而降,董武那肥硕的身躯顿时落进众人眼里。
董武凶厉的瞪了郝连胜一眼,怒斥道:“丢人现眼的玩意,还不赶紧滚下去?”
见自家将军到来,郝连胜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是”后,连忙带着百人小队退了下去。
面对气势汹汹的董武,陈安表现的依旧平静,“军务?怕是在暗中调兵遣将,想着如何诛杀本座吧?”
这句话无疑彻底撕破了脸皮,连带着做好充足准备的董武都不由呆滞了一下。
过了好半一会儿,董武才缓过神来,先前装出的三分笑意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陈司主,董某人倒是不知何时得罪了你?说的这番话当真令我寒心呐!”
“董武,这里没有外人,收起你那惺惺作假的姿态!”陈安语气森然道:“说说吧,你的底气为何物?”
董武不过二十六重千心天的境界,却有自信能让他这位三十重天的人前来,手中必定握着让他不得不留下筹码,陈安很是好奇,他成为陛下暗子之后,就与俗世诸多事情断了因果,董武到底哪来的底气,竟敢以此要挟他?
“不愧是镇远司的司主,这点事果真瞒不过你。”
董武大笑一声,被戳穿了伪装后,索性也不装了,伸出五指凭空摄来一张染血的破布,缠在食指间,如同一张旌旗在西风里招摇,“此物你可还认得?”
陈安眯起了凤眼,仔细审量了半天,一字一顿道:“陈家旗,你从何处寻来?”
“十年前的沙儿窝之战如此险恶,本将亲率兵马支援,也在情理之中吧?”
董武嘴角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陈司主,你自己不孝,让陈老节度使战死沙场无人收尸,可董某不一样,毕竟同朝为将,难免心生悲凉,为陈老节度使收尸也合情合理。”
“够了!”陈安脸色逐渐阴沉,用沙哑的声音呵斥道:“董武,将他的尸体送回并州,本座与你一战便是!”
董武拍了拍手,将手中残旗收起,狞笑道:“够爽快!本将不日南下,为了震慑关中诸侯,需借司主项上人头一用,大人心系百姓,想来也不会怪罪本将吧?”
“放肆,你不过边陲一地的节度使,如何有胆气同司主这般说话的?”
柳抚盈终是听不下去了,愤怒开口。
义父平日里虽对她严厉,但私下里还是疼爱有加,司里诸多危险的任务从不肯派她去,二人之间如同真的父女一般,如今董武这等粗人竟敢如此辱骂自己义父,她又如何能忍?
也是因她这般话,使得注意力全在陈安身上的董武注意到了她和姜云升二人,暴虐的眼神难得露出了一丝淫欲,“陈司主倒是心大啊,镇远司里竟还有这种稚嫩的人儿!”
陈安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二人护在身后,“司里招谁收谁,陛下心中自有定夺,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议足!”
执掌镇远司多年,陈安对于各方诸侯皆有了解,董武暴虐贪色,加之西北人烟罕见,姑娘家更是少之又少,使得这位执掌一州之地的节度使更是对男女之事垂涎三分,如今既是已经撕破了脸皮,董武自然不可能放过姜云升和柳抚盈二人。
待会自己拖住西凉大军之时,只能让二人趁机离开了。
提到故去的梁帝,董武脸上的凶厉更甚,朝着地面恶狠狠啐了一口,“陛下陛下的,你又拿将死之人压我?你这么忠诚 不如今日便送你下去与他团聚,也免了日后又要拿出来叨扰!”
话音未落,董武整个人便如猛虎般扑来,一柄铜环大刀不知何时落入手中,卷起地上的风沙凛冽劈来。
与此同时,方圆百里忽然溅起大片浓烟,伴着马蹄嘶啸划起了圆形大阵。
陈安面色不变,向前轻递出一掌,顿时拍散了风沙,狠狠的迎向董武。
掌上乌光浮现,带着摧枯拉朽之力拍打在铜环金刀上,发出轻微脆鸣。
董武不敢硬结,只得忍痛卸去了大半力道,朝着旁边闪去。
趁着这等时机,陈安快速回到姜、柳二人身旁,如提溜鸡崽一般,拽着二人衣领,运转气机将他们送出了大阵范围中。
刚做完这些,以他和董武二人为中心的百里范围内,酝酿起了一场猛烈罕见的风暴。
先是有一缕微弱龙卷自行滚动,然后迅速肆虐到十里范围,再到将方圆百里全部笼罩进去,卷起地上灰尘,飞沙走石,黄沙弥漫,天上地下皆已混淆不清。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只听穿空碎石,发出激烈急促的撕扯声。
陈安缓闭双眼,身形彻底隐入尘沙当中,与之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