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澹台敬明的话,陈安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厉声道:“澹台首席,江州可不归剑阁管辖,你如此大言不惭,置我江州士族何在?”
他这般态度,让澹台敬明愈发确信这群人是无辜之人,朝堂与江湖不同,上面越是施压施的厉害,下方人越是为了完成目的不择手段,况且江州门第深重,对错黑白无非是世家大族的一言之词。
若无通天的关系,屈打成招是时有的事情。
眼下中州各地都在动乱,导致流离失所的百姓越来越多,梁帝驾崩朝廷已不可能发出赈灾的粮食,这些流民的去向便成了各州节度使的心腹大患。
恰好江州碰上霍氏灭门惨案,何绅不断施压下来,让原本就像想以暴力手段处置流民的士族彻底摊牌,以凶手的名义处决闹得最凶的流民。
至于会不会背上个滥杀无辜,置百姓于无物的罪名,远加不到他们头上——
史官敢提笔的话,则要考虑能否保全他们的家族了。
明白事情起因经过的澹台敬明笑了,不过笑容却是多有嘲讽。
世道无常,倘若梁帝尚在,这些世家安敢如此?
没遇到也就罢了,但现在遇到了又怎能坐视不管?
陈安见这位剑阁首席不理他,只不断冷笑,心中更是愤怒,“澹台首席,莫非真以为我江州世家怕了你剑阁?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我陈氏的地盘,你们确定要与我为敌?”
澹台敬明并未理会他,目光平静的直视前方,淡淡道:“师弟,你待如何。”
江州士族不仁,置百姓于不顾,他剑阁作为梁帝的剑,有权利行赏罚之事,拨乱反正。
但正如陈安所说,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还带着师弟与卜天机,出手前应考虑他二人的意见。
“大师兄,师弟不如何”,温养浩爽朗大笑,“只是师弟下山前,师伯曾言我剑阁弟子既然已入世,自当不避战不惧战,门中弟子救苍生。今日要是退了,回去后少不了一番责罚。”
澹台敬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他剑阁之人向来只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今日要是真的退了,反倒对不起他“首席”之名!
无论是他还是温养浩都知道,时远的背书并不能打消那群人想覆灭剑阁心思,他们若想渡过难关,最后靠的还得是他们自己!
今日退了,那群人势必会以为剑阁衰弱,不复以往锋芒,他们不能退,也没有退路可言。
“陈氏?很强么?”
澹台敬明直视着陈安,一直内敛的锋芒彻底爆发出来,身上的气质如同一把出鞘利剑,让人不敢直视。
“我剑阁之人最喜欢挑战强者,希望你陈氏足够强,能让我二人拿出几分真本事,否则的话,明年的今日便是尔等的祭日!”
“今,有剑阁弟子澹台敬明;”
“温养浩;”
“前来问剑,余城陈氏敢接否?”
冷冽与温润的声音同时响起,却带着最凌冽的杀气,让人头皮乍起。
陈安面色剧变,眼见澹台敬明与温养浩身后飞剑已出,他立马跑到官兵身后,揪着他们领子往前送。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出门时族老曾叮嘱过他,剑阁里面全是一群疯子,加上近日剑阁深陷危机,不要招惹,否则还不知这群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情。
可他平日在这余城横行霸道惯了,身后又靠着陈氏,寻常江湖人士在他面前莫说拔刀了,就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正因如此,澹台敬明几番不敬的言语下来,使得他将族老的叮嘱抛之脑后,只想着找回陈氏的面子了,可如今与剑阁动起手来,他才发觉自己不过是个六品武夫的小卒,若不是依仗家族得了一官半职,哪会有人将他放在心上。
如今的陈安悔不当初,只能祈祷他带来的人能够阻拦剑阁的疯子一二,他好跑回去叫人。
要命的是,那位先前被官兵用棍棒打倒的流民忽然站了起来,不断的发出讥笑,“爽呐,你们这群草芥人命的狗贼也有今天?只恨爷爷没有二位剑仙这等实力,不然定让你江州城所有士族满门悬首,哈哈哈,痛快痛快,能看到你们这群狗贼的下场,就算死也无憾了!”
陈安本就急于逃命,猛的听到汉子这番言论,惊怒之下竟是气急攻心,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也顾不得七位流民了,慌张的从地上挣扎起身,朝着陈氏一族跑去。
澹台敬明和温养浩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小辈,族中可是有一众族老坐镇,岂能真的任由剑阁二人乱来?
但陈安低估了澹台敬明和温养浩的实力,也高估了他带来的手下。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那群官兵就全部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澹台敬明望着落荒而逃的陈安,并未去追,只是调动气机引到剑上,墨狩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手中,狠狠地刺进陈安面前的青石板中。
飞溅的碎石划过陈安俊秀的脸庞,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澹台敬明缓缓落在墨狩上面,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们要干什么?”陈安回头望了一眼,差点没让他肝胆俱裂,支支吾吾道:“你...你别忘了,这...这里是江...江州,杀了我,对你们没有好处......”
澹台敬明冷笑道:“现在还不杀你,先把他们几人的钥匙交出来。”
陈安不敢反抗,只能如实照做,哆哆嗦嗦的爬向躺在地上的官兵,从他们身上摸出了几串钥匙。
鬼使神差之下,他竟伸手放到官兵的鼻子下,察觉到这些官兵皆无鼻息之后,一个踉跄瘫倒在地。
“你...你杀了他们......”陈安惊惧的左望望右望望。
杀人与被杀是两码事,他不过是陈家最边缘的族人,还做不到坦然面对生死。
澹台敬明将钥匙扔给温养浩,走到陈安面前将他如小鸡仔般提溜起,面无表情道:“带路。”
陈安结结巴巴道:“去......去哪?”
“陈氏。”澹台敬明平静道,“问剑尚未结束,自然要去陈氏讨个交代,为何大肆追捕百姓?”
陈安眼神慌乱,若是让族老知道他带着两个疯子打上门去,还不得把他抽筋扒骨?
他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可下一刻,墨狩就横在了他的脖颈。
“不想现在死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带路。”
“别......我说我说。”
生死面前,陈安还是选择了妥协。
“恩人,陈氏不比这群官兵,你得罪了他们,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依我之见,不如跟我们一起逃命去吧!”
就在澹台敬明提着陈安往陈氏走的时候,卸下了脚铐的汉子好心劝慰。
澹台敬明摇头笑道:“不必了,我不会有事,你们几人好自为之,至于抓捕流民之事,我剑阁会解决的。”
留在原地的温养浩取出一袋银子,分发给众人,“这里有些盘缠,你几人添些干粮,逃命去吧。”
大师兄带着陈安问剑陈氏,他也想跟过去,只不过还有卜天机需要照顾,只能就此作罢。
将流民安置好后,温养浩牵着卜天机的小手,继续往前走,他要寻个风波不会波及到的安全之处。
汉子望着几人越走越远,喉咙滚动了下,喃喃失神,“剑阁剑阁,好一柄为天下人出头的剑呐!”
随后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声音带着些许仇恨,“狗官何绅,害我家破人亡,此处不共戴天!他日再回江州时,定让你何氏满门枭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