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客栈里,姜云升平静的坐在窗边。
皇宫方向依旧风平浪静,没有丁点动静。
可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
一股无形的风暴正在海底酝酿,只等时机到来,便会掀起万丈波涛。
正琢磨着,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如滚滚乌烟聚在一起。
姜云升看到这一幕后缓缓起身,背上了乌紫色的剑匣。
推开客房的门,客栈里早已人去楼空,就连昔日最勤快的小二都不见了踪影,狼藉的酒菜散落一地。
姜云升取过腰间的木葫芦,径直走向酒坊为自己打满酒,接着来到马厩找到了自己的老伙伴。
他一边轻轻抚摸着老黄马的枯燥的毛发,一边将斗笠戴好,“天欲大雨,风声将紧啊……”
......
未央宫,经过最初的喧哗之后,大殿内很快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
七王携手而来,只站在最外侧并不上前。
他们目光或戏谑,或同情,或仇恨的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梁帝。
梁帝和八王都不出声,左右两侧的文武百官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任谁都能察觉到朝堂上局势有些不对了。
卢鸿卿感受最为明显,明明刚才八王还各自去拉拢他,商议登基的事项,怎么现在就成了要逼宫的走向呢?
是的,就是逼宫!
面对忽然出现在未央宫的梁帝,七王脸上并无慌乱之色,明显是有备而来。
福王刘通迈动肥硕的身躯,两只小眼挤在一块,笑眯眯道:
“陛下,臣弟们离开京城多年,早已对城内的事物变得陌生了,找人问路难免要耽搁些时辰,皇上应当不会见怪吧? ”
话音奚落,一声闷雷轰隆乍起,将昏暗的大殿照亮,映照出了众人的紧张的神色。
酝酿许久的倾盆大雨无声而至。
黄豆大的雨珠,顺着宫廷的飞檐翘角顺流而下,在各个殿门口汇成了银亮的水帘。
雨声如战场上的擂鼓,有节奏的敲打着。
未央宫外,阵阵脚步踩着水花奔涌而来,声音沉重似阴沉沉的天空,惹人心烦。
梁帝没在意这忽如其来的动静,含笑地看向下方的文武百官:
“先皇驾崩的那一日,似乎也是阴雨天。朕记得,那场大雨苦了不少百姓,李闯借此造反,朕足足用了三年时间平叛!今日的这场暴雨,却是不知要持续多久啊。”
听到梁帝意有所指的话,在场所有大臣都不敢吭声,生怕无端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唯有福王刘通一脸不屑,上前指着梁帝,嘴里叫骂着:
“刘帝己,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别忘了你的帝位如何来的!难道你想将弑兄夺位之事掩盖过去?孤告诉你,不论千年还是万年,这永远都是你的污点,洗刷不去!”
又是一声闷雷闪过,福王刘通的整张脸都变得狰狞可怖,宛若恶鬼。
谁人都知,梁帝当初不是太子,只是秦王。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人敢在朝堂上主动提起过这件事情,生怕会招来梁帝的怒火。
如今,福王刘通却是主动戳破了,这意味着七王已经正式和梁帝撕破了脸皮,文武百官不着声色的望向龙椅的位置,他们在等梁帝的反应。
出人意料的,梁帝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很平静的看着门外,叹道:
“是啊,三十年了,朕依稀还记得幼时跌倒了撞到了,父皇从来不会过问,只有皇兄会跑过来问这问那的,多么好的兄弟情啊!但,为什么一旦牵扯到皇位就变了呢?”
面对梁帝的问话,大殿内无人敢应答,哪怕是先前来势汹汹的八王,也纷纷低下了头。
在场所有人的衣袂无风自动,那是属于梁帝的威势,在这一刻毫不隐藏的全部爆发出来,像块巨石压的众人喘不开气。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深邃的目光幽幽的望向窗外,冷笑道:
“福王,朕记得,当初你和他的关系并不好,扶持朕上位的人就有你。怎么,到如今反倒怪起朕来了?”
“还有你们,想当皇帝就光明正大的来,何必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样只会让朕瞧不上你们!”
八王的面色同时一变,就连准备坐观其变的宣王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说道:
“刘帝己,若是我等规规矩矩的来,你又岂会是这番话?别人不知晓,难道我们还不知晓?
所谓的镇抚使就是你派去阻拦我们进京的!
你压根没想着自己死后让我们继承皇位,也不和百官商议,居心何在?是想让中州大乱吗?”
这番话让群臣窃窃私语起来,宣王说的没错,国不可一日无主,皇位不定,必将生乱。
就当一众大臣准备劝梁帝立下储君之事,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嗤笑声:
“福王,何须跟他废话那么多,本君早就答应过你,只要你将东海六州割让给我们妖族,我们便助你登上帝位!”
这道声音的主人每说一个字,空中便有雷电轰隆大作,宛若天怒。
满朝文武闻言后面色哗然大变,东海六州是抵御妖族和魔族的壁垒。
若是失去,则意味着他们再无力抵抗二族的进攻,此乃人族大劫!
偏偏福王为了争夺帝位,擅自将东海六州割让出去,群臣如何能够接受?
再观其他六王的模样,分明是早已知晓,却对此充耳不闻。
哪怕群臣中支持七王的人,都感到心寒无比。
“刘通,你好大的胆子,作为刘氏子孙竟敢勾结异族,实为我人族叛徒,万死莫赎!”
“帝位本是我人族之争,你们八王皆是太祖之后,谁当皇帝全凭手段,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勾结妖族,老夫羞与尔等为伍!”
群臣义愤填膺的口诛笔伐着刘通,却无人敢上前动手。
作为当朝王爷,哪怕是个废物,他们自身的修为都不会太弱,更何况,方才说话的明显是个妖王。
在妖族中,实力最弱的妖王都是天门三重境,在他们家老祖不出的情况下,他们很难与妖王抗衡。
可他们却忘了,此刻还能平安无事的站在这里,只是因为大殿高处站着一个人——梁帝!
“朕听闻,你们妖族新皇登基,看来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作出一番业绩啊。只可惜,老妖皇的心腹还未彻底根除,你们便急着赶来送死,真当我人族无人了不成?”
梁帝平淡的声音透露着无与伦比的霸气,在此刻,世间所有声音全部静寂,只有他的声音不断盘旋。
“哼,好大的口气,刘帝己,别人看不出来我们还看不出?如今的你已是强弩之末,今日我等诛你,有何之难?”
空中的妖王气焰嚣张无比,浑然没把大梁一众官员放在眼里。
“放肆,朕乃中州之主,尔等不过区区妖王,也敢和朕这么说话?”
梁帝脸色瞬间变得冷漠,望向外面的眼眸布满了寒气。
一柄金色的小剑缓缓浮现在他的眼眸中。
杀气弥漫。
“你敢!”
“刘帝己,你不过残身,竟敢妄想……”
怒不可遏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大片的鲜血伴随着雨水洒落,浸透了地面。
“啊啊啊,本君的眼睛!”
电闪雷鸣间,一位山型虬髯大汉跌跌撞撞的从空中滚落下来,他痛苦的捂着自己眼睛,不断的哀嚎着。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瞳中有剑斩双眸。
只是顷刻间,一位妖王便收到了重创。
“放肆,刘帝己,你好大的胆子!”
空中再次传来闷雷般的怒吼,垂在檐上的雨帘瞬间成了瀑布,狂风倾斜下,整座未央宫都显得摇摇欲坠起来。
其他两位妖王的身影也缓缓浮现在宫殿外面,他们神色冷漠却又充满愤怒的看着宫殿内。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濒临垂死的梁帝竟敢率先出手,明明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再有半点修为了。
“辉月妖王,熊山君,呵,你们也是老牌妖王了,不会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也敢来我中州放肆?”
梁帝神色骤然变冷,属于他的威严在顷刻间全部爆发而出,压的三大妖王面色大变,不断的朝着后方退去。
“梁帝,你疯了?不惜燃烧魂魄也要与我等战斗?你可知这样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辉月妖王脸上再无之前的嚣张,反被慌乱填满。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即便身死也可以转世重修,一旦燃烧魂魄,则意味着再无来生,梁帝真是疯了不成?
“朕乃中州之主,不问过去不敬来生,仅此一世,足矣!”
梁帝神色无比冰冷,在他的身后赫然浮现出了一柄金色的天子剑。
他望着外面的三位妖王,轻点手指,身后的天子剑发出一道微鸣。
而后,万千剑气相互交织,化作巨大的风暴席卷皇宫,所有人的动作在这一刻全部静止了。
风不动,雨不落,只有三颗惊恐的头颅高高飞起——
“犯我中州者,诛!”
伴着他的话音落下,停顿的雨水急剧的落下,砸在银铠禁军和黑铠乌戟军的盔甲上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声声激烈!
漫天雨雾中,大戟军悄然亮出了自己的黑色大戟,死寂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冷酷。
这像是一种无声的讯号。
远处赶来的禁军察觉到了异样,不知是谁低喝了一声,也抽出了腰间的飞花绣刀。
双方将士各自冷视着对方,谁都没有吭声,只是彼此间的呼吸声都沉重了不少。
伴着一道纤绳粗的雷光划过,大戟军和禁军们同时而动,厚重的军靴踩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黑压压的未央宫外,一时间刀光四射。
两支同被誉为天下精锐的军队展开了生死搏杀,刀戟碰撞声甚至盖过了沉闷的雷声。
这是场毫无章节的混战,他们舍弃了以往配合默契无比的军阵,选择了生死搏杀。
刀刀见血。
一时间,昔日昌盛繁荣的奉天城内到处都是喊杀声。
鲜血与雨水交织混杂,顺着石板上的缝隙汇聚在一起,凝成了一处处血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