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捏着祖过户的材料,烦躁地拍了拍导航仪——屏幕上的信号格像垂死的鱼,在山间盘旋了半小时,愣是没找到正确的路。他咬了咬牙,把车停在路边,决定走那条记忆里的老路。
那是条被参天古木彻底笼罩的山路,他小时候跟着爷爷走过几次,后来盘山盘山公路通了,这里便便彻底荒废。盛夏晌午,日头在别处毒得能把柏油路烤化,可一踏进入这片林子,一股渗人的阴冷就顺着裤管往上爬。风是凉的,带着腐腐叶和潮湿泥土的气息,吹在皮肤上,像有无数只冰冷的小虫在爬。
林子里静得诡异,连蝉鸣都销声迹。只有有他的运动鞋踩在枯叶与碎石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在空旷的山谷里来回震荡,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走了快一个钟头,林默猛地停下脚步。不对,太不对了。他清楚记得,这条路快走些,四十分钟就能能穿出去,可现在眼前的景象却像被复制粘贴了一般——左边永远是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树皮?裂得像老人的手;右边始终是一堆造型怪异的乱石堆,石头上还黏着几片早已腐烂的碎布。
他掏出手机,屏幕依旧是一片空白的信号栏,而右上角的时间,赫然停在“12:00”,分秒未动。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天灵盖。林默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天空——那轮本该炽热的太阳,此刻却成了一个惨白的圆盘,像一张被漂白的纸,中间黑洞洞的,没有丝毫瞳孔的痕迹,就那么静静地悬在天上,用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目光,死死盯着他。
那光落下来,不是温暖,而是是带着医院消毒水味的阴冷,把整个山林林都染成了死灰色。他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影子——空旷的地面上,只有他的身体轮廓,却没有任何阴影。
“大……大白天的……没影子……”林默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想挪动脚步,却发现腿重得像灌了铅。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微的“沙沙”声。
他猛地回头——不到五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那人人背对着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布料上还沾着些说不清的暗褐色污渍。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像一棵被钉在地上的枯树,连衣角都没被山风牵动分毫。
林默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他强忍着翻涌的恐惧,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请……请问……出山的路怎么走?”
那人没有回头,声音却像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一字一顿,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路……不就在你身后吗?”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回头——身后哪里还有山路?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黑黢黢的崖底像是怪兽张开的巨口,腥风从崖底往上卷,只要再退一步,就会被彻底吞噬。
“啊——!”他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往前猛跳一步,再回头时,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个穿中山装的“人”,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诡异的姿态转动头颅。他的身体纹丝未动,只有脖子,像拧麻花一样,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
林默看清了他的脸——那根本不是人脸。皮肤惨白肿胀,像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没有鼻子,没有嘴巴,甚至没有眼睑,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此刻正对着他,像是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惊恐。
“磨盘脸……”林默脑子里瞬间闪过爷爷生前讲的禁忌故事,双腿一软,转身就疯了似的往前跑。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风就贴在他后脖颈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肺像要炸开,腿上的肌肉酸痛得失去知觉。直到一头扎进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看到远处村落袅袅的炊烟,他才彻底脱力,瘫倒在花丛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
后来,林默在村里找到了最年长的王老头。当他语无伦次地讲完这段经历,王老头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枯瘦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走的是‘断魂崖’的老路……”王老头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下传出来,“三十年前,有个外地来的货郎,也是晌午头走那条路,说是要抄近道去邻村送货。结果就再也没回来。几天后,有人在崖底发现了他,脸正好砸在一块废弃的磨盘上……五官磨得平平整整,就跟张白纸似的……打那以后,那条路就没人敢走了,都说他是被‘磨盘脸’给缠上了,专门在晌午头找替身……”
林默听得浑身发冷,他这才明白,那太阳的异变,那消失的影子,那重复的山路,都是“磨盘脸”布下的鬼打墙。他以为的正午阳气最盛,在那东西的地盘里,反倒成了最恐怖的陷阱。
从那以后,林默再也不敢轻视任何所谓的“阳气时辰”。他总在梦里看到那个惨白的圆盘太阳,和那张没有五官的磨盘脸,还有那句冰冷的问话:“路,不就在你身后吗?”
他知道,自己能从“断魂崖”逃出来,是侥幸,也是因为那片熟悉的油菜花地——那是生人的气息,暂时逼退了磨盘脸的领域。但他也明白,有些地方,有些时辰,哪怕阳光再盛,也可能是鬼怪的猎场,一旦踏入,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