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陆星辰推开宿舍门时,天光已经泛白。六月的白昼越来越长,夜晚越来越短,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伸。他走到梧桐树下时,林晓晓已经在那里了——今天她没看书,而是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看什么?”陆星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朝霞。”她轻声说,“像打翻的水彩。”
东方的天空确实绚烂,橙红、金粉、淡紫的云层交叠晕染,边缘透着光亮。这样的景象在城市里并不常见,需要恰好的天气,恰好的角度,恰好的早起。
他们在霞光中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晨风带着露水的清凉,拂过皮肤时激起细微的战栗。远处有早起的鸟儿开始鸣叫,清脆的声音穿透晨雾。
“今天做什么题?”陆星辰问。
林晓晓从书包里拿出两份打印纸:“电磁学综合模拟,去年决赛的第二套。”她的手腕上还贴着膏药,但颜色比昨天浅了些。
他们在台阶上坐下,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朝霞渐渐褪去,天空变成均匀的亮蓝色。教学楼管理员来开门时,他们刚好做完第一道大题。
“这么早啊。”管理员是个和蔼的大爷,认识他们,“又是你们俩。”
“早,李伯。”陆星辰收起东西。
“要注意休息啊,”李伯一边开锁一边说,“我孙女也是高三,天天熬到半夜。”
他们点头应着,心里却知道,有些路就是要这样走。走进教学楼时,晨光刚好从东窗射入,在走廊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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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三节课是化学实验。今天的内容是测定反应速率,需要精确计时和记录。陆星辰和林晓晓自然分成一组,配合默契得像做过无数次。
“秒表给我。”林晓晓伸手。
陆星辰递过去,同时开始配制溶液。试管、量筒、滴管在他们手中传递,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不必要的言语。同组的其他同学还在争论步骤时,他们已经完成了第一组数据采集。
化学老师走过来,看了看他们的实验记录:“很好。注意控制温度变量。”
“温度计读数23.5摄氏度,”林晓晓指着记录,“误差±0.1。”
老师点头走开。陆星辰注意到她记录时手腕微微发颤——还是不舒服。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记录本:“我来记,你操作。”
她看了他一眼,没反对。
实验继续。溶液在试管中变色,秒表滴答作响,数据一项项增加。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透过实验室的窗户,在实验台上形成明亮的光斑。
“第七组数据异常。”林晓晓皱眉。
陆星辰检查仪器:“搅拌不均匀。重做吧。”
他们没有抱怨,没有急躁,只是平静地重新开始。这就是科研的态度——尊重数据,尊重事实,错了就重来,直到正确为止。
下课铃响时,他们刚好完成所有实验。收拾器材时,陆星辰把最重的烧杯架拿到自己这边,林晓晓则仔细清洗每一件玻璃仪器。水声哗哗,泡沫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下午辅导班,”林晓晓关掉水龙头,“讲热力学专题。”
“嗯。”陆星辰擦干手,“导航系统那边,我想试试用热力学模型优化路径规划。”
这个想法很突然,但林晓晓立即理解了:“熵增原理对应路径的不确定性?”
“对。还有自由能最小化对应最优路径。”
他们一边讨论一边走出实验室。走廊里挤满了下课的学生,喧闹的人声中,他们的对话像一条安静的小溪,自顾自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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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竞赛辅导班在阶梯教室进行。今天来了二十多个学生,都是各班的尖子。教授准时走进教室,手里没有拿讲义。
“今天不讲课,”他说,“我们讨论。”
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个问题:如何用最少的测量,确定一个不规则物体的重心?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然后陆续有人举手。有人说用悬挂法,有人说用积分法,有人说用数值模拟。教授一一听取,不时点头或追问。
陆星辰在笔记本上画着示意图。他想到了导航系统里的质心计算——机器人需要实时计算自己的质心位置来保持平衡。这个问题他研究过,有多种解法。
林晓晓也在写,但她写的是各种方法的优缺点比较。她的笔迹工整清晰,条理分明,像一篇微型论文。
“那位同学,”教授忽然指向陆星辰,“你有什么想法?”
陆星辰站起来:“可以结合实验和计算。先做粗略测量确定大致范围,再用优化算法精确定位。”
“具体怎么优化?”
“梯度下降法。把重心位置看作多维函数的最优点。”
教授眼睛亮了:“很好。那如果测量有误差呢?”
“加入正则化项,防止过拟合。”
对话继续,从重心问题引申到优化理论,再引申到机器学习。阶梯教室里只有教授和陆星辰的声音,其他同学都在认真听。林晓晓偶尔在笔记本上写几个字,推给陆星辰看——是提示或补充。
讨论持续了整整一小时。结束时,教授特意走到陆星辰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陆星辰。”
“好名字。”教授微笑,“像搞科研的。”
辅导班结束后,同学们陆续离开。陆星辰和林晓晓留在最后,整理笔记。
“你刚才说的正则化,”林晓晓边写边说,“可以用在导航系统的噪声过滤上。”
“我也在想这个。”陆星辰把草稿纸推过去,“这样改,计算量增加不多,但效果应该更好。”
他们讨论着,忘记了时间。直到管理员来锁门,才匆忙收拾东西离开。
傍晚的校园笼罩在金色的夕阳中。他们走在林荫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累吗?”陆星辰问。
“有点。”林晓晓实话实说,“但值得。”
他们去食堂吃了简单的晚饭,然后照例去了示范基地。今天的工作是测试新的路径规划算法——融入热力学思想的版本。
控制台前,陆星辰编写代码,林晓晓设计测试方案。屏幕上代码滚动,指示灯闪烁,机器人在测试场中穿梭。第一次测试失败了——机器人在某个转弯处卡住了。
“权重设置有问题。”林晓晓分析日志。
“熵的阈值太低。”陆星辰调整参数。
第二次测试,第三次测试...每一次失败都让他们更接近成功。科研就是这样,在无数的错误中,寻找那个唯一正确的答案。
晚上八点,算法终于通过了所有测试。导航机器人的运动轨迹变得更加平滑自然,像有生命一般。
“成功了。”林晓晓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喜悦。
陆星辰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窗外已经完全黑了,示范基地的灯光温暖而恒定。
他们收拾东西离开时,已经九点半。校园里很安静,只有远处宿舍楼的灯光和隐约的说话声。
“明天...”林晓晓刚开口,忽然晃了一下。
陆星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怎么了?”
“没事,”她站稳,“有点头晕。”
陆星辰皱起眉头。她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阴影。这段时间太累了,从早到晚,没有停歇。
“我送你回去。”
“真的没事...”
“走吧。”
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接过她的书包,走在她身侧。夜风温热,带着栀子花浓烈的香气。路上偶尔有夜归的学生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
到女生宿舍楼下时,林晓晓停下脚步:“谢谢。”
“明天别起那么早了。”陆星辰说,“多睡半小时。”
“可是复习...”
“效率比时长重要。”他难得地坚持,“你累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看着她走进宿舍楼,陆星辰才转身离开。回宿舍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样的强度,真的没问题吗?决赛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宿舍里,室友们都在学习。陆星辰简单洗漱后,坐在书桌前,却没有立即开始复习。他打开手机,搜索“过度疲劳的症状”,一条条看下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最后,他给林晓晓发了条消息:“明天早上六点半,多睡会儿。”
很快收到回复:“你也是。”
“我会的。”
对话结束,但陆星辰心里还是不踏实。他想了想,又从书包里翻出一小瓶风油精——这是他妈硬塞给他的,说提神醒脑。明天带给她吧。
夜深了。陆星辰关掉台灯,躺在床上。窗外有月光洒进来,清清冷冷的。他想起傍晚林晓晓晃的那一下,心里像被什么揪住了。
成长的路很长,比赛很重要,梦想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那个和你一起追梦的人,要好好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也暖融融的。
闭上眼睛前,他对自己说:明天一定要看着她好好休息。比赛可以再来,人不能有事。
窗外,夏虫啁啾。六月的夜,温柔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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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陆星辰准时在五点四十醒来。但他没有立即起床,而是在床上躺到六点十分,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六点半,他推着自行车来到梧桐树下。林晓晓还没来——这是第一次,她迟到了。
陆星辰不着急,靠在自行车上等着。晨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远处有晨跑的人经过,脚步声规律而有力。
六点四十,林晓晓匆匆走来。她的脸色比昨晚好了一些,但眼睛还有些肿。
“睡过头了。”她有点不好意思。
“睡得好吗?”陆星辰问。
“嗯。”她点头,“好久没睡这么久了。”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台阶上坐下,但今天没有立即开始学习。陆星辰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豆浆,还有那瓶风油精。
“给你。”他递过去。
林晓晓接过,看了看标签,又看了看他。
“我妈给的,”陆星辰解释,“说提神。”
“谢谢。”她轻声说,把风油精小心地放进书包侧袋。
晨光越来越亮,鸟鸣声此起彼伏。他们终于开始今天的学习,但节奏比平时慢了一些。遇到难题时,会停下来讨论,而不是一味苦思。累了,就看看天空,或者简单聊几句。
“这样的早晨,”林晓晓忽然说,“也挺好。”
“嗯。”陆星辰点头,“不急。”
是啊,不急。路还很长,他们可以走得慢一点,稳一点。重要的是在一起走,重要的是都好好的。
晨钟暮鼓,日复一日。但每一天的晨光都是新的,每一天的努力都在积累。而青春最美好的地方,或许就是在这平凡重复的日子里,有人和你一起,向着同样的方向,不慌不忙地前进。
阳光洒在台阶上,暖洋洋的。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