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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宫,疗伤殿外

沈晚站在殿门口,指尖攥得发白。

殿门紧闭,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音,只隐约透出一层淡淡的灵光。那是天族最高规格的疗伤结界,寻常人连靠近都不被允许,更别说进去。

她不是寻常人。

她是战神继承者的道侣,是天族小殿下的母亲,是——被挡在这扇门外的人。

“沈姑娘,殿下正在疗伤,长老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守门的天将硬着头皮拦在她面前,“您还是先回去吧,等殿下伤势稳定了,自然会——”

“他伤得很重,是不是?”沈晚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冷静。

天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亲眼见过祭坛上的惨状,也知道秦临渊是被人从生死边缘拖回来的。那种伤势,哪怕是天族战神,也不可能“很快就好”。

“我不会进去打扰。”沈晚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她说着,抬手覆上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里,贴身挂着一枚平安锁。

与秦临渊颈间那枚同源,与小团子怀里那枚同脉。

平安锁此刻一片冰凉,仿佛一块普通的玉锁,没有半点灵光。

可沈晚知道,它并不是“没反应”。

恰恰相反,是反应得太过剧烈,以至于……暂时沉寂了。

祭坛崩塌的那一刻,她在结界中,亲眼看见秦临渊被煞剑贯穿肩膀,黑红色的煞气沿着他的经脉疯狂蔓延。她也感觉到,自己心口的平安锁骤然滚烫,仿佛要烧穿她的皮肉。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那股力量撕裂。

可下一瞬,平安锁忽然一震,所有狂暴的力量都被硬生生压了回去,连同她体内翻涌的灵力,一起归于沉寂。

从那之后,平安锁就一直是凉的。

凉得不正常。

“沈姑娘——”天将还想说什么。

“让她进来。”

疗伤殿内,传来白须长老略显疲惫的声音。

殿门缓缓开启一条缝,一股浓郁的药香与灵力气息扑面而来。沈晚下意识攥紧了衣袖,抬脚迈了进去。

殿内,灵光流转,玉床之上,秦临渊静静躺着。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却不再是濒死的乌紫,而是一种病态的淡红。肩背被厚厚的绷带缠着,隐约有血迹渗出。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睡梦中也承受着什么痛苦。

沈晚只看了一眼,心口便像被人狠狠攥住。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白须长老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其他人悄悄退到殿外,将空间留给他们。

殿门重新合上。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玉床上那道虚弱却依旧挺拔的身影,和站在床边的沈晚。

“你总是这样。”沈晚缓缓在床边坐下,伸手,却在触及他手指的前一刻停住,“每次都说‘没事’,每次都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秦临渊没有回应。

他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呼吸浅而匀,像是只是睡着了。

可沈晚知道,他不是“只是睡着”。

她抬手,轻轻覆在他的脉门上。

指尖触及的是一片冰凉,脉息虚浮而紊乱,时而强劲如雷,时而细若游丝。那是龙元之力与混沌煞气在体内纠缠的迹象。

“混沌煞气……”沈晚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痛色,“玄夜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替他承担后果?”

她闭上眼,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经脉。

下一刻,她倒吸一口凉气。

秦临渊体内的经脉,多处断裂,又被硬生生用龙元之力续上,伤痕累累。丹田之中,一团金色的龙元之力如烈日般悬着,光芒炽烈,却边缘模糊。

而在那金光边缘,缠绕着一圈极淡的黑红色雾气。

那雾气并不张扬,反而安静得出奇,仿佛一条被驯服了一半的毒蛇,盘踞在金光周围,偶尔吐一下信子。

沈晚的心,狠狠一沉。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混沌煞气。

在祭坛上,在玄夜的煞剑上,在秦临渊肩膀的伤口里,她都见过。那是一种能将神魂一点点腐蚀成空洞的力量,是连天道都要厌弃的“污浊”。

可此刻,这股“污浊”,竟与秦临渊的龙元之力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你到底……做了什么?”沈晚喃喃道。

她想起祭坛上的那一幕——秦临渊在重伤之下,仍死死握着剑柄,龙元之力与煞剑硬碰硬,硬生生将锁胎阵拖垮。

那时候,她就知道,他不会只满足于“封印”。

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会选择一条最危险、也最彻底的路。

“驾驭混沌……”沈晚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四个字。

那不是她听谁说的,而是——平安锁在她神魂深处留下的一点“回声”。

平安锁本是护胎之物,却在锁胎阵破的那一刻,与她的神魂产生了更深的共鸣。一些模糊的画面、破碎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

苍茫的荒原、翻涌的混沌、身着金甲的背影、以及一句低沉的叹息——

“若有来世,莫要再走我的老路。”

沈晚不知道那是谁,却莫名觉得心口一阵发酸。

她睁开眼,看着秦临渊苍白的脸,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你想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我拦不住你。”她低声道,“可你至少,要让我陪你一起走。”

她的指尖冰凉,秦临渊的掌心也冷,却在她握住的那一刻,微微动了一下。

沈晚心中一喜:“临渊?”

秦临渊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

只是那虚浮的脉息,似乎稳定了一瞬。

沈晚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胸口的平安锁猛地一烫。

那股烫意来得极其突兀,仿佛有一团火,从锁身里骤然炸开,顺着她的经脉一路烧向四肢百骸。

“——!”

沈晚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烫得差点从床边跌下去。

她下意识抓紧了秦临渊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这是……”她咬紧牙关,强忍着那股灼烧般的疼痛,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平安锁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衣襟,悬在她胸前。锁身之上,原本黯淡的纹路此刻竟一点点亮起,金光从锁眼处蔓延开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之中。

与此同时,秦临渊颈间的那枚平安锁,也微微震动起来。

两锁共鸣。

一殿之内,金光交织。

“这是……母子连心锁的共鸣?”殿门外,白须长老感受到灵力波动,忍不住低声道,“可沈姑娘体内灵力并不强,怎么会——”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就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疗伤殿内,沈晚的眉心处,也缓缓浮现出一枚极小的金色符文。

那符文一闪而逝,却让他瞳孔骤缩。

“护魂印……”白须长老喃喃,“这丫头,竟已与平安锁神魂相连到了这种程度。”

殿内。

沈晚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一点点往上托。

她的身体还坐在床边,神识却仿佛被拽进了一个光的漩涡。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轻的啜泣。

那是一个奶乎乎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委屈,还带着一点倔强:

“娘亲……痛痛……”

沈晚心口一紧。

是团团!

她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光之中。白光的尽头,是熟悉的东宫寝殿。

小团子正趴在小床上,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团团!”沈晚心中一急,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只是一缕意识,根本碰不到他。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小团子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指缝间,一枚缩小版的平安锁正微微发烫,锁身周围隐隐浮现出一圈极不稳定的金光。

金光时明时暗,仿佛随时会熄灭。

“里面有小虫子在咬团团……”小团子抽抽噎噎地哭着,“好疼……团团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沈晚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会死的!”

可她的声音,小团子听不见。

他只是哭着,小小的身子因为疼痛而发抖,抓着被角的手都在微微颤。

沈晚的心,像被刀一寸寸凌迟。

她忽然明白过来。

平安锁的共鸣,不只是让她“看到”小团子的处境,而是——在用她的神魂,去分担小团子承受的痛苦。

刚刚那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不是她自己的,而是——

小团子的。

“为什么是他……”沈晚咬紧牙关,指尖在虚空中用力到发白,“锁胎阵已经破了,玄夜也死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承受这些?”

她想起秦临渊体内的煞气,想起封印石里的残念,想起那句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话——

“混沌不灭。”

“你们要的是临渊,是战神,是继承者。”沈晚在心中冷冷道,“为什么要把主意打到一个孩子身上?”

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小团子的哭声,一声声地敲在她心上。

“娘亲……你在哪里……”小团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团团好疼……”

沈晚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向那道小小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碰不到他,却还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撞上那层无形的“壁”时,胸口的平安锁忽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

那金光将她的意识包裹起来,化作一道极细的光线,从虚空之中,直直钻入小团子胸口的平安锁里。

“——!”

沈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竟“站”在了小团子的丹田之中。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中央,有一团小小的金色光团,那是小团子的本源灵力,尚未完全觉醒,却纯净得近乎透明。

而在那团金光边缘,缠绕着一缕极细的黑红色雾气。

那雾气像是一条被关在笼子里的小蛇,焦躁地扭动着,每一次冲撞,都会让整个空间轻轻一颤。

这就是——小团子体内的煞气。

沈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缕煞气,虽然极细,却与秦临渊体内的那团,同源同根。

“原来,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沈晚喃喃道。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虚幻的指尖,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你们想要的是混沌的钥匙,是战神的继承者,是天族的未来。”

“那我,就偏不让你们如愿。”

她缓缓抬手,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道细细的光带,朝着那缕黑红色雾气缠去。

她没有灵力,没有龙元,没有神通。

她有的,只是——

一个母亲,护崽的决心。

光带一点点靠近那缕煞气。

煞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挣,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化作无数细小的黑丝,朝着沈晚的意识扑来。

那是一种能撕裂神魂的力量。

沈晚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来吧。”她在心中道,“你们要的是他,那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光带猛然一紧,将那缕煞气牢牢缠住。

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的神魂。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点点扯碎,又被强行拼回去,再扯碎,再拼回。

耳边,隐约传来小团子的哭声:“娘亲……疼……”

“不疼的。”沈晚在心中轻声道,“团团不疼,疼的是娘亲。”

她咬紧牙关,将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压进那缕煞气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只知道,平安锁在引导她,她的神魂在跟着那股引导走。

那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温柔,却又极其固执的力量。

“护。”

一个字,在她脑海中缓缓浮现。

护主。

护魂。

护亲子。

“平安锁,你护了我一次,护了他一次。”沈晚在心中轻声道,“这一次,换我来。”

她猛地一用力。

光带骤然收紧。

那缕黑红色煞气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挣扎得愈发疯狂。可无论它如何扭动,都无法挣脱那层看似柔软、实则坚韧无比的光带。

沈晚的意识,就像一根细细的线,将那缕煞气一圈一圈地缠紧,将它与小团子的本源灵力彻底隔离开来。

每缠一圈,她的神魂就多一道裂痕。

每缠一圈,小团子丹田中的金光,就多一分纯净。

“娘亲……”小团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团团乖。”沈晚在心中轻声哄着,“再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她不知道自己缠了多久。

在这片白茫茫的空间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最后,那缕黑红色煞气,被她的意识缠成了一个小小的“结”,静静贴在丹田的一角,再也无法动弹。

小团子丹田中的金光,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纯净。

而沈晚的意识,却已经布满了裂痕,像一块被敲碎却还勉强拼在一起的玻璃。

“这样……就够了……”她在心中道。

只要,他平安。

她缓缓闭上眼。

下一瞬,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破碎的意识一点点托起。

那是平安锁的力量,也是——秦临渊的。

“沈晚。”

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沈晚猛地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仍坐在疗伤殿的床边,秦临渊还躺在玉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目光里,有疼惜,有愧疚,有自责,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害怕。

“你醒了。”沈晚下意识想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太好了。”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竟带着一丝血迹。

神魂撕裂,反震到了肉身。

秦临渊的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坐起身,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谁准你这么做的?”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心疼。

“我……”沈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在他怀里,浅浅地喘着气,“我只是……不想再看着你们父子俩,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

秦临渊紧紧抱着她,指节用力到发白:“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做,差点魂飞魄散?”

“可我成功了。”沈晚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虚弱的笑意,“团团体内的煞气,暂时不会再乱动了。”

秦临渊浑身一震。

他当然感觉到了。

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丹田中的那丝煞气忽然剧烈地躁动了一下,紧接着,又被一股温柔却顽固的力量硬生生压住。

那股力量,他太熟悉了。

是平安锁。

也是——她。

“你用自己的神魂,去替他锁煞?”秦临渊的声音低得几乎要沉进胸腔里,“你疯了吗?”

“你不也一样?”沈晚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倔强,“你用自己的身体,去扛混沌煞气,去走一条连战神都没走完的路。”

“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秦临渊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狠狠闭了闭眼,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以后,不许再这样。”

“那你呢?”沈晚反问,“以后,也不许再一个人去拼命。”

秦临渊沉默了。

他想说“我是殿下,我必须去”,想说“这是我的宿命”,想说“我没有选择”。

可话到了嘴边,却全被她那双通红的眼睛堵了回去。

“临渊。”沈晚轻轻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我不是要你放弃责任,也不是要你当一个逃兵。”

“我只是……希望,在你决定用命去拼的时候,能记得——”

“你不是一个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你还有我,还有团团。”

殿内一片寂静。

良久,秦临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沙哑:“好。”

他没有说“尽量”,也没有说“如果”。

他只说了——“好。”

“我答应你。”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后,无论要走多危险的路,我都会先回来见你一面。”

沈晚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靠在他肩上,疲惫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她声音越来越轻,“陪我睡一会儿。”

“嗯。”秦临渊轻轻应了一声,将她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自己身侧,替她掖好被角。

他自己则靠在床头,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覆在她胸口的平安锁上。

平安锁微微一震,锁身内侧,极淡的纹路亮起一瞬,又很快暗了下去。

那是一个古老的符文——“护”。

护主。

护魂。

护亲子。

秦临渊看着那枚平安锁,目光深沉。

“你护了他们两次。”他在心中道,“接下来,该换我了。”

他闭上眼,开始运转龙元之力,小心地引导着体内那丝煞气,让它一点点适应自己的节奏。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混沌不灭,煞气不止。

封印石里还有残念,九渊之下还有更大的风暴在等着他。

可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有要守护的人,有必须回去的家。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身边沉沉睡去的沈晚,又想起东宫寝殿里,那个还在熟睡的小小身影,眼底的寒意一点点被暖意取代。

“无论你们要什么。”秦临渊在心中冷冷道,“都别想再动他们一根头发。”

而在地牢深处,被封印在石中的那缕黑红色雾气,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温暖的力量刺痛,又像是——在兴奋。

“秦临渊……沈晚……”沙哑的声音,在封印石内悄然回荡,“你们以为,用‘护’,就能挡住混沌吗?”

“你们越想护,他就越危险。”

“因为,他本就是——”

“混沌真正的钥匙。”

雾气轻轻一颤,再次归于沉寂。

封印石表面的符文闪了闪,又恢复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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