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枪的火苗熄了,赵建国把工具收进铁盒,盖子合上时发出“咔”的一声。屋里没人了,夜校散得安静,桌椅摆得整整齐齐,连粉笔灰都扫干净了。他没急着走,站在窗边,掀开半边布帘。
院里黑着,只有厕所门口那盏小灯还亮着,风吹得灯泡晃,影子在雪地上拉来扯去。他盯着看了会儿,忽然看见老陈从屋里溜出来,棉袄没扣严,帽子压得很低。他在院墙根站了片刻,探头往门外瞧了瞧,才闪身出去。
赵建国没动。
五分钟后,老陈回来了,两手空空,可走路的姿势不对劲,像是手里拿过东西又交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建国拎着水桶去厕所冲地。值日表贴在门边,他蹲下来看,眉头慢慢皱起来。老陈的名字连着三天出现在不同人的班次上,今天替二愣子,前天替老刘,大前天还替了个不常露面的仓库临时工。
“代班也不打声招呼?”他自言自语。
傻柱端着饭盆路过,听见了:“老陈?他最近勤快得很,见谁值日都抢着换。”
“抢着干好事?”赵建国直起身,“哪有这种人。”
他把水桶放下,回屋翻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夜校出勤情况。他对照着看了会儿,发现被老陈替班的几个人,最近都没来上课。更巧的是,这些人以前都跟易中海走得近,有的拿过他塞的烟,有的在他徒弟调岗时帮过话。
赵建国合上本子,走到厨房门口。
何雨水正蹲着修水管,听见脚步抬头:“有事?”
“帮我个忙。”赵建国蹲下来,跟她平视,“你这两天去回访,就说检查一下上次教的电路改装有没有漏电。重点去老刘、老周、小田那几家。”
“查什么?”
“不查人,查话。”他压低声音,“看谁家里提‘别太靠赵建国’,或者‘有人托话’。”
何雨水眨了眨眼,笑了:“哦——技术回访,顺带听墙角?”
“你懂就行。”他站起来,“别声张。”
三天后,何雨水来找他,手里捏着半张烟盒纸,上面写了几个名字。
“老刘家,晚上有人敲窗,说了句‘风向没变’。”
“老周媳妇跟我聊天,突然说‘有些人装大公无私,其实就想掌权’。”
“小田最直接,问我:‘赵建国是不是要把咱们一个个都管死?’”
赵建国把烟盒纸铺开,用铅笔圈了三个名字,又画了条线连到王德海头上。
“保管员王德海?”何雨水问,“他跟易中海就见过两回吧?”
“关键不在他跟易中海熟不熟。”赵建国敲了敲本子,“在于他管仓库钥匙。谁想搞点小动作,得找他借东西。煤、铁皮、电线——哪样都能偷偷挪用。”
“你是说,他在当中间人?”
“八成是。”他收起本子,“这帮人不敢闹大,就在底下串门子,吹冷风,看能不能把咱们这摊子吹散。”
何雨水沉默了会儿:“要不跟保卫科说?”
“现在说,证据不够。”赵建国摇头,“一来是风凉话,二来没实锤。反倒让人说我们小题大做,容不得不同意见。”
“那怎么办?”
“咱们也别闲着。”他站起身,“夜校继续开,但加点新内容。”
当晚,夜校照常开课。赵建国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段电线、一个小铃铛、一块磁铁。
“今天不修收音机了。”他说,“教个新玩意儿——门磁报警器。”
底下人一愣。
“啥?防贼的?”傻柱问。
“对。”赵建国把磁铁贴在门框上,电线连到铃铛,“门一开,电路通,铃就响。简单吧?”
“简单!”三大爷举手,“我家装一个!”
“都装。”赵建国点头,“先装秦淮茹、三大爷、贾东旭这几户。他们家孩子小,得防着点。”
没人反对。谁家不心疼孩子呢?
赵建国私下把贾东旭叫到一边,递给他一张纸:“照这个做,铃铛声音要轻,别吓着人,但得能听见。先装三户,装完跟我说。”
贾东旭低头一看,图纸上标着电池位置。他抬头:“电池……够吗?”
“我有。”赵建国说得轻,“你别登记就行。”
贾东旭没再问,揣着图纸走了。
两天后,三大爷家门口的铃铛响了一次。半夜,门开了条缝,又关上,铃铛“叮”了一声。
三大爷听见了,披衣起来,开门一看,外头没人,雪地上却有两串脚印,一进一出。
他没声张,第二天早上找到赵建国,压着嗓子说:“有人摸咱家门!”
“我知道。”赵建国点头,“铃响了,我听见了。”
“那你还睡得着?”
“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笑了笑,“他来一趟,知道屋里有响动,下次就得掂量掂量。”
三大爷愣了愣,忽然咧嘴:“高,真是高。这比联防队巡逻还管用。”
赵建国没接话,只是把本子翻开一页,写下“预警节点:3”。
这天中午,他把夜校骨干叫到厨房,桌上摆着一壶茶,几个粗碗。
“咱们这院子,现在扫得干净,课也上得热闹。”他开门见山,“可我问一句——要是哪天我不在了,这套东西能撑几天?”
傻柱正啃馒头,差点噎住:“你去哪儿?”
“我不是说走。”赵建国摆手,“我是说,得有后招。人会累,会病,会老。规矩不能靠一个人撑。”
何雨水点头:“你是想制度化?”
“差不多。”他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我写了三个目标:第一,每人至少掌握一门手艺;第二,公共事务轮值写进制度,谁不干,谁停课;第三,成立应急互助组,谁家有事,大伙儿一块上。”
三大爷听得认真,拿手指头点着纸:“这第三条好。我前两天摔了一跤,要不是秦淮茹看见,还不知道躺多久。”
“那就从这三条开始。”赵建国说,“不叫命令,叫咱们一块定的规矩。”
傻柱嚼完最后一口馒头,抹了把嘴:“现在不挺好吗?非得搞这么多?”
“好是眼下。”赵建国指着院角那个塌了半边的棚子,“今冬雪不大,要是来年下暴雨,房顶压塌了,砸着人怎么办?咱们得提前想。”
“那你打算咋办?”
“先从棚子修起。”他站起来,“我出材料,谁动手,算义务工,记进轮值。修好了,当成第一个‘互助项目’。”
下午,赵建国带着贾东旭和傻柱去厂里拉了两车旧木料和铁皮。三大爷拄着拐指挥,秦淮茹送水,何雨水负责量尺寸。老陈远远看了会儿,没走开,过了一会儿,拎着锤子过来:“我……搭把手?”
“来得正好。”赵建国递给他一筐钉子,“东边那根柱子不稳,你盯着点。”
二愣子也在旁边扫雪,扫到一半,把扫帚一靠,走过来扛起一根木头就往墙边走。
没人问他。
棚子修到第三天,夜里又响了一次门铃。
这次是秦淮茹家。
赵建国听见动静就起来了,披着棉袄走到她门口,铃铛还在微微晃。他蹲下看,门缝底下塞了张纸条,字歪歪扭扭:
“人走茶凉,别太得意。”
他没撕,也没烧,把纸条折好,放进口袋。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去厨房烧水,把纸条扔进炉膛。火苗一卷,字迹没了。
傻柱进来,看见他站在炉子前,问:“有事?”
“有。”赵建国看着火,“但不急。”
“那你烧这个干啥?”
“烧点冷气。”他盖上炉盖,“有些人觉得我们热乎了,就该松劲。其实啊,这才刚开始。”
中午,新一期夜校开课。
赵建国站在桌前,背后黑板上写着“四合院三年计划”七个大字。
“从下周起,夜校分两班。”他说,“白天教妇女儿童基础电路,晚上教成年男工改装技术。每人学满二十小时,发一张‘技术证’,厂里认可,算工时加分。”
底下一片哗然。
“真的假的?”老陈问。
“我跟厂里打了招呼。”赵建国说,“只要你们肯学,我就肯报。”
三大爷激动得直拍大腿:“我孙子明年就来!让他也拿个证!”
“欢迎。”赵建国点头,“不止他,谁家孩子想学,我都教。”
课后,贾东旭留下,低声问:“门铃装好了,三户都试过,响。”
“好。”赵建国从抽屉里拿出两节干电池,“再做两个,装在煤仓和厨房后窗。位置隐蔽点,线走墙根。”
“还是不登记?”
“不登。”他把电池递过去,“系统里少了两节,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