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淮看着一旁,仿佛是局外人的周庭风。
随后。
朝他走了过去。
“周总。”
徐敬淮看着他银灰色的西服上,也沾染上了点点血迹。
尤为的,刺眼。
“徐先生。”
周庭风朝徐敬淮微微颔首,“医生还在里面做手术。”
徐敬淮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从容,“多谢周总送宁笙来医院。”
“刚好看到,顺手送她是应该的。”
周庭风语气既不恭谨,也谈不上淡漠,很温淡,很寻常,不疏离不热络的那种,难以界定。
两人站在一起。
一个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上位者,一个是超级财阀的掌权者。
徐敬淮无形之间的压迫感强,天生的上位者。周庭风自成一派又浑然天成的从容疏离,在尘世,又仿佛出了尘世。
气场截然不同。
但也不相悖。
大概又等了十多分钟,手术室的门才打开。
“幸好是吊灯边缘砸到了腿部,没有伤及骨头,没什么大碍。部分水晶碎片刺入了小腿,已经完全清除干净。”
“在医院住段时间等伤口完全恢复,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听到医生的话。
徐夫人瞬间就松了一口气。
宁笙是从小练舞的。
一双腿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相当于要了她半条命。
宁笙被转入了高级病房。
周庭风没再跟进去。
周庭风找主治医生再三确认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时。
他整个人才彻底放下了心。
在手术室外等了那么长的时间,周庭风的一双腿都微微有些僵硬。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庆幸,后怕,恐惧,亦或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更为复杂的情绪。
但唯一肯定的是。
一双腿保住了。
她的。
以及,他。
……
宁笙躺在病床上,脸上还是惨白得没有任何血色,被冷汗打湿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侧,细白的脖颈处。
狼狈又脆弱。
给人一种极易破碎的感觉。
徐敬淮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哥哥……”
恍若劫后重生般的宁笙,一看到熟悉的徐敬淮,就忍不住依赖的低声唤他。
但下一秒。
宁笙尾音里的颤音,戛然而止。
徐敬淮身形宽阔高大。
所以一时之间。
宁笙也没有注意到,跟在徐敬淮身后的徐夫人。
感受到徐夫人诧异之中微微探究的眼神。
宁笙不禁抓紧了手下的床单,连腿上传来的痛感都吓得一时忘记了。
“痛得厉害?”
徐敬淮看着宁笙微微发白的脸色,沉声问。
宁笙轻摇了摇头,又乖乖的喊了声,“姝姨。”
“医生说没伤及骨头,在医院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什么问题了。”
徐夫人压下心底的那抹疑惑,还是安慰道。
听到这话。
宁笙心里也彻底松了一口气。
原本她就寄人篱下,要是再失去一双腿……
“我知道了……”
刚说了三个字,看到从病房门口走进来的人时,宁笙不禁朝后轻微的缩了缩。
结果。
她这一动,牵扯到腿上的伤口,局麻药效过了,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感,整个人没忍住痛的低低出声。
“别动。”
徐敬淮皱眉,按住她。
回头。
看见跟着进来的梁宥谦时,冷声,“出去。”
梁宥谦脚步一顿。
他猜宁笙大概是想到了,白日里他护着沈青棠的那一幕。
下意识抗拒他。
寂静间。
梁宥谦还没应声。
梁夫人一看病房里的情形,就推着他往外走。
还一边温和的对宁笙开口,“笙笙,阿姨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宥谦,等你心情好点了我再让他来给你道歉啊,你先好好养伤……”
梁夫人估计宁笙现在也不愿看到自己,跟着一起出去了。
“梁宥谦带了其他女人一起去?”
徐夫人问,“上次婚宴的那个?”
徐夫人都不屑知道名字。
闻言。
宁笙摇了摇头,“我们在酒店刚好碰到的,她没打到车,梁宥谦就顺着带她一起去了。”
徐夫人皱眉,“梁家这是想干什么?”
家里一个,外面再养着一个?
后面那句话,徐夫人没说出口。
“梁宥谦让她上车,你也就让她上了车?”
梁夫人看着宁笙,语气不明,“梁宥谦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你知不知道?”
宁笙微微低了低头,忍着从腿上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痛,抓着床单,声音很低,也很轻,“他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听到这。
徐夫人的眉眼才舒展了几分,“既然他能跟你坦白,就证明他已经决定放下了。
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阅历,有过几段旧情也很正常。重要的是,要清醒的知道,自己该抓住什么。
女人也一样,要有取舍,要清醒,清楚的知道什么才是合适自己的。”
这样的一番话。
是开导。
也是敲打。
宁笙轻轻应了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敬淮已经收回了按在宁笙肩上的手,距离病床不远不近的。
神情疏淡。
徐夫人这才看向他,不赞同的语气,“你对梁宥谦下手太重了。”
“刚刚他一瘸一拐的,要是他的腿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对梁家交待?”
徐敬淮深邃立体的脸上无波无澜,语气也是淡然。
“瘸不了。”
徐夫人知道徐敬淮一向都有分寸,但他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了,不由得提醒,“那是梁家,你也别做得太过了,他父亲对他很是看重。”
徐敬淮不言语。
宁笙在一旁脸色又白得厉害,徐夫人没再提了,起身,“我去问问能不能转院,今天转回京市。”
“这边的医疗水平,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等徐夫人出去后。
看着宁笙额头细密的冷汗,徐敬淮拿出一块月白色手帕,给她擦了擦。
清冽的,熟悉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但应该是徐敬淮从没给人做过这种事情,动作跟温柔不沾边。
宁笙轻微躲了一下。
徐敬淮皱眉,锢住她的下颌,“又躲什么?”
语气倒是没有不耐烦。
清清淡淡的,也没有多温和。
徐敬淮就不是温和的人。
下颌被锢住,宁笙被迫看向他。
怯声,“……你手,力道重。”
巴掌大的脸蛋,冷白清纯,此时没了半分血色。黑白分明的眸颤颤望着他,朦胧光影映着她的易碎脆弱。
徐敬淮的手,失了力道。
随后。
把手帕扔给她。
“自己擦。”
宁笙默不作声的自己擦。
末了。
她喊他,“哥哥。”
徐敬淮没应,只看向她。
“……会留疤吗?”
宁笙问。
徐夫人说,没有伤及骨头,已经很幸运了。但她还想更幸运一点,不想留疤。
“留。”
男人淡声。
宁笙蹙眉,“好丑。”
“穿长裤,长裙。”
徐敬淮言简意赅。
宁笙不说话了。
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直到快盖住自己的下颌。
黑白分明的眸,望着他。
徐敬淮站起身,自然而然的,俯视她,“说什么,信什么。”
落下这句话。
他就走出了病房。
秘书早就等在了病房外。
“是因为年代久远,又没有及时更换造成的吊灯突然坠落,不存在人为原因。”
秘书低声汇报,“半个小时前,白老一家人还等在医院外,想见梁宥谦赔罪。人是梁宥谦带来的,在他的地界上出的事,白老担不起这个责。
梁宥谦想出去,梁夫人拦了,估计是怕得罪徐家。不管怎么说,宁小姐都是徐家的小姐。”
还有——
秘书继续道,“在这之前,沈青棠没跟白家的任何人接触过。近段时间,她也没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来白老宴会,是替她师父来的。昨天到的青城,晚上跟梁宥谦在酒店遇到。然后……”
说到这。
微顿了顿。
秘书看了一眼徐敬淮的脸色,才接着说了下去,“他们一起去吃了晚饭。宁小姐的晚餐,是自己一个人在酒店里解决的。”
“吃完晚饭后,他们就各自回了房间。直到今天早上,出发前,梁宥谦才去见了宁小姐。”
徐敬淮站在窗边,一片朦胧光影笼罩住他深邃的面孔。
神情莫测。
“周庭风呢。”
徐敬淮淡声问。
“周总之所以来白老的寿宴,是因为周氏集团跟白家有合作。
他进入宴会厅时,刚好看见宁小姐被埋在吊灯下的那一幕。也是他反应最快,先把宁小姐抱起来送往医院的。”
静了几秒。
“查下他跟宁笙的最近几次接触。”
徐敬淮最后道。
……
知道是徐家的小姐受了伤。
立刻引起了院长的重视,特地安排了骨科和外科方面的专家,想要给宁笙重新检查一遍。
但徐夫人不信任。
得知转院不影响病情时,当天就乘专机,将宁笙转回了京市的军区医院。
并请了相关方面的医学泰斗,重新给宁笙检查、治疗。
在住院的这几天。
宁笙都没有看到梁宥谦。
不知道是梁宥谦没来,还是被徐敬淮的人拦住了。
倒是在一周后。
来了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人。
病房里。
宁笙靠着枕头,双腿缠了厚厚的纱布,吴姨给她拿了平板解闷。
门被敲响的时候。
宁笙望过去,在看到周庭风的时候,微微惊讶,“周总?”
闻言。
周庭风清沉温和的声音里漾了笑,“都看见我人了,还不相信是我?”
周庭风一身名贵而修身的深灰色西装,隽雅清绝的容颜,再加上他手里拿的那束花。
如玉如月。
像是下了凡尘的贵公子。
“……主要是没想到,您会来看我。”
宁笙猜测,“您该不会是来抓我上班的吧?”
周庭风这次是没忍住的笑了笑,将手里的那束花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无聊了?”
都难得开起了玩笑。
宁笙点点头,“从进这个医院开始,我就没离开过这张床。”
“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周庭风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姿态闲适,漫不经心的松弛感。
“医生说伤口在愈合了,还有一周左右我就能出院了。”
宁笙开口,“我还没好好谢谢您,那天多谢您送我去医院。”
“即便不是你,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看到他受伤,我都会马上送他去医院。”
周庭风声音清沉温和,“更何况,你哥哥替你道过谢了。”
“我哥哥?”
宁笙诧异。
“徐敬淮。”
周庭风看着宁笙,不疾不徐的吐出三个字。
“你还有其他哥哥吗?”
“……没有。”
只是宁笙没有想到,徐敬淮那样的人,居然会为了她跟别人道谢。
“我来的时候,看见梁宥谦被拦在了楼下。”
静了静,周庭风开口。
提到梁宥谦。
宁笙沉默了。
静了好几秒,她才道,“可能是我哥哥安排的人,因为那日……”
宁笙话没说完,但周庭风大概也知道她的意思。
那日。
作为准未婚夫的梁宥谦,弃了她,选了另外一个女人。
静了好半晌。
宁笙正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就听到周庭风开口问她。
字字清晰。
“你还想嫁给梁宥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