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警报声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刮过监狱的每一个角落。阅览室里原本稀稀落落的几个犯人都惊得抬起头,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不安。这种级别的警报,往往意味着发生了大事。
李守兔合上书,指尖感受到书页传来的微凉触感。他闭目凝神,那种源自奇门感知的“场”越发清晰——混乱、污浊、带着强烈的病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锐金之煞?这不像是单纯的食物变质引发的中毒。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三监区方向。虽然视线被建筑阻挡,但他能“感觉”到那片区域上空凝聚着一股灰败紊乱的气息。
“都回各自监舍!立刻!马上!”阅览室的老管教推门而入,语气急促而严厉。
犯人们不敢耽搁,纷纷起身离开。李守兔跟在最后,经过老管教身边时,老管教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回去待着,别惹事。”
李守兔默默点头。他知道,老管教这是好意。
回到监舍,气氛同样紧张。刀疤和几个犯人聚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兔哥,听说是三监区食堂出事了?倒了一片!”刀疤见到李守兔,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妈的,不会是有人下毒吧?”
李守兔没有回答,他走到监舍唯一的窗口,这里是观察外部“气场”的相对好位置。他默运起老哑巴教的“望气”法门,辅以奇门中对事物属性的归类。三监区位于整个监狱的东南方位,在八卦中属“巽”位,代表风、入、股肱(手脚)。此刻,那股灰败之气中,隐隐透出一股不正常的“青黑”之色,缠绕着一丝锐利的“白金”之光。
巽位主风,风行毒散?青黑主肝胆毒素、剧痛?白金主金属、尖锐、外来之物?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他的脑海——这不是简单的细菌性食物中毒,更像是混合了某种化学性毒物,可能与金属容器或某种外来污染有关!
就在这时,监舍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管教严厉的呵斥:“所有人员回到自己床位,不得随意走动!等待进一步通知!”
监舍门被从外面“哐当”一声锁上。压抑和恐慌的气氛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三监区生产车间外的空地上,已是一片混乱。十几名犯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呕吐,有些人甚至开始抽搐,口吐白沫。刺鼻的呕吐物和排泄物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赶来的监狱医生和护士们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进行着初步检查和急救,但面对如此多且症状严重的病人,有限的医疗资源和手段显得捉襟见肘。
闫莉娇赶到现场,看到这一幕,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强自镇定,指挥随后赶来的警卫和后勤人员协助维持秩序、清理污物、搭建临时隔离区。
“怎么回事?中午吃的什么?”闫莉娇厉声问负责三监区食堂的管教。
“报……报告闫监,就是常规伙食!土豆烧肉,炒青菜,米饭!食材都是统一采购的,以前从来没出过问题啊!”食堂管教满头大汗,声音都在发抖。
“取样!所有食物、水源、容器全部取样封存!立刻送检!”闫莉娇果断下令,又转向医务室负责人,“王医生,情况怎么样?”
王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是眉头紧锁:“情况很不好!呕吐、腹泻、腹痛是主要症状,但部分病人出现神经系统症状,抽搐、意识模糊,心率也不稳。这……这不像是普通的肠胃炎,倒像是……像是某种毒物中毒!”
“毒物?”闫莉娇瞳孔一缩,“能确定是什么吗?解毒方案呢?”
“暂时无法确定!症状比较复杂,需要毒理检测!我们已经给症状最重的几个用了常规的解毒、保护胃黏膜和维持水电解质的药物,但效果不明显!”王医生语气沉重,“闫监,必须尽快转送市医院洗胃、进行血液净化,否则……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但大家都知道,市医院的救援力量赶到需要时间,而且一次性能转运的病人有限。眼下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闫莉娇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犯人,又看了看忙得团团转却收效甚微的医护人员,一股无力感攫住了她。赵卫国也赶到了现场,脸色铁青,一边指挥警卫封锁现场,一边用对讲机催促着市医院方面。
“老赵,你怎么看?”闫莉娇走到分管后勤的副监狱长身边,声音低沉。
“还能怎么看?重大责任事故!必须彻查!”他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压抑的怒火,“当务之急是救人!但看这情况……”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情况很不乐观。
闫莉娇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脑海中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李守兔的身影。他那双似乎能看透表象的眼睛,他那套将人体与环境联系起来的古怪理论……现在,或许只有那看似不着边际的“异术”,才可能在这僵局中撕开一道口子?
这个念头极其冒险。虽然副监狱长刚刚在会上敲打过“封建迷信”,此刻启用李守兔,无疑是顶风作案,一旦失败,她将承担所有责任。但……看着那些可能随时死去的犯人,她作为监狱长的责任和良知在拷问她。
赌一把!
闫莉娇猛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她招手叫来自己的心腹,警卫队长刘强,低声快速吩咐道:“去,把李守兔带过来!避开其他人,直接带到车间旁边的工具房!快!”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命令感到意外,但看到闫莉娇决绝的眼神,立刻点头:“是!”
监舍里,李守兔盘腿坐在床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神完全沉浸在奇门局象的推演中。他以事发时间起局,巽宫(东南方)临天芮星(病星),格局凶险,且宫中见“庚”金(阻隔、凶煞)和“癸”水(阴私、毒药)的组合。这印证了他的感觉,有外来的、金属性或尖锐物品相关的毒物介入。
同时,他也在仔细回忆《本草纲目》、《毒物简析》等书中关于各类中毒症状的描述。这种混合了剧烈胃肠道反应和神经毒性的表现,范围可以缩小到某些重金属、有机磷类或者特定的植物碱……
就在这时,监舍门被打开,看管说出现在门口,脸色严肃:“李守兔,出来一下。”
全监舍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守兔身上。刀疤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李守兔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平静地起身,跟着刘强走出监舍。
看管没有多话,带着他穿过几条僻静的小路,来到了三监区生产车间旁边一间堆放杂物的工具房。一推开门,闫莉娇已经等在里面,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
“李守兔,”闫莉娇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的情况你很清楚了。医务室束手无策,救护车来不及救所有人。我知道你有些特别的本事,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你对这次中毒事件,有没有什么看法?哪怕只是一点猜测!”
工具房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李守兔能感觉到闫莉娇目光中的急切和孤注一掷,也能感觉到旁边刘强那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前所未有的险局,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他不能藏拙,但更不能说错。
“领导,”李守兔的声音依旧保持着谦卑,但语速稍快,显示出情况的紧急,“我隔着远,没看到病人,也没接触过食物,不敢妄断。但刚才在监舍,我根据听到的情况和……和一些老辈人传下来的观察天时地气的方法,粗略推演了一下。”
他刻意模糊了奇门遁甲,用了“观察天时地气”这种更含糊的说法。
“说重点!”闫莉娇催促道。
“是。”李守兔点头,“我感觉,这次的问题,可能不单是食物腐败。气机显示,有‘外邪’介入,带有‘金锐’之煞,可能与金属器皿、或者某种不该出现在食物里的‘硬物’有关。中毒的人,是不是不仅上吐下泻,还有人手脚抽搐、眼睛发直、说胡话?”
闫莉娇和刘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李守兔说的症状,与现场最严重的几个病人情况高度吻合!尤其是“手脚抽搐”和“眼睛发直”,这是王医生刚才重点提及的神经系统症状!
“没错!”闫莉娇立刻追问,“如果是这种‘外邪’,该怎么应对?你有没有办法?”
“我需要亲眼看一下病人,至少看一下他们的呕吐物或者……或者接触过的东西。”李守兔提出了要求,“不同的‘外邪’,应对方法完全不同。有些可以用常见的草药催吐、导泻缓解,有些则必须用特定的解毒剂。”
闫莉娇只犹豫了一秒钟。“好!刘队,你带他过去!注意掩护,不要引起骚动!”她又看向李守兔,眼神锐利,“李守兔,记住,这是给你机会戴罪立功!但如果你信口开河,耽误了救治……”
“我明白,领导。”李守兔深深低下头,“我一定尽力。”
在刘强的掩护下,李守兔被带到了临时隔离区附近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从这里,他能清晰地看到几个症状最重的犯人。他们面色青紫,四肢不时抽搐,瞳孔也有散大的迹象。
同时,他也看到了收集起来的、尚未清理的呕吐物样本。他凝神细看,并暗中运用“望气”技巧。在那污秽之物上,他果然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金属光泽”和纠缠其上的青黑病气。
更重要的是,他在一个犯人呕吐物的边缘,看到了一小片没有被完全消化、呈现出异常鲜艳绿色的菜叶碎片!那绿色绿得不自然,甚至带着点荧光感!
电光石火间,李守兔脑中储存的知识瞬间串联起来!有机磷农药?某些重金属污染?不!这种鲜艳的绿色,结合神经毒性和胃肠道症状,让他想起《毒物简析》里提到的一种可能——被毒性强烈的灭鼠药或者某些违规农药污染了的蔬菜!尤其是那种绿色,很像某种含有“毒鼠强”或类似成分的蜡块染料的颜色!这类毒物作用迅猛,毒性强烈,确实会导致如此严重的症状!
“领导!”李守兔猛地转头,对紧跟在他身边的闫莉娇快速而清晰地说道,“问题可能出在青菜上!不是青菜本身,是青菜被沾染了剧毒的东西,很可能是……是那种色彩鲜艳的毒饵!病人现在需要大量饮水催吐,减少吸收,但最重要的是,需要对应的解毒剂!比如……维生素K1可能对其中某些类型有效,但必须尽快确认毒物类型!”
他没有把话说死,但指出了最关键的方向——毒源可能是被污染的青菜,并给出了初步的、基于现代医学的解毒建议(维生素K1对某些抗凝血类鼠药有效),这大大增加了他的话的可信度。
闫莉娇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她立刻对刘强下令:“快!去查今天用的青菜来源和清洗过程!重点检查有没有混入异常颜色的东西!告诉王医生,重点怀疑剧毒鼠药或农药污染,让他们按照这个方向准备应急方案,维生素K1立刻准备上!”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很快,对食堂剩余青菜和加工区域的检查传来了消息——在清洗青菜的水槽边缘,发现了一小块被踩碎、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是鲜艳绿色的蜡块碎屑!同时,医务室那边传来消息,在对症状最重的一名犯人进行针对性检查时,发现其凝血功能出现异常,这与某些鼠药中毒症状吻合!
方向一下子明确了!
虽然最终确认还需要毒理检测,但有了这个明确的怀疑方向,市医院赶来的急救医生也能更快地采取针对性措施。维生素K1被紧急调用,大量补液、利尿、保护重要脏器的措施也更有针对性展开。
混乱的救援工作终于走上了相对有序和高效的轨道。虽然仍有犯人情况危重,但至少,希望的大门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闫莉娇看着逐渐被控制住的场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她看向站在角落阴影里、依旧低眉顺眼的李守兔,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犯人,又一次在绝境中,展现了他那不可思议的能力。他不仅“看”出了毒物的性质,甚至指出了可能的毒源形态!这已经超出了“有点门道”的范畴,近乎于……未卜先知?
副监狱长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走了过来,脸色依旧严肃,但看向李守兔的眼神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和惊疑。他没有说话,但闫莉娇知道,李守兔这次的表现,同样深深震撼了这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危机尚未完全解除,但李守兔知道,他在这场风暴中的位置,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可能有用”的奇人异士,而是在关键时刻能够提供决定性帮助的“特殊人才”。这份资本,沉重而危险,但也为他赢得了更广阔的、喘息和运作的空间。
工具房内的短暂对话,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正在不断扩大,终将影响到这座监狱的每一个角落。而李守兔站在漩涡中心,感受着体内知识与现实碰撞带来的悸动,他知道,脚下的路,依旧在刀锋之上,但视野,似乎开阔了些许。他抬头,望向工具房那小窗外的一方天空,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