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清安镇很热闹,听说是来了几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陆瑾年依旧是起了个大早,嘴里塞一个冷硬馒头扛起锄头就准备下田,刚走到自家田头就看见远处那条进小镇唯一的一条路上一队人马行来,人数不多,但看那马车的样子肯定不是小人物。
“嘿,稀奇!”老人拿着剩下的半只馒头眯眼看着那行人。
“老伯,前头可是清安镇?”负责开头的男子端坐在马上,对着陆瑾年问道。
陆瑾年点点头,操起一口流利的小镇方言问道:“你们怪大的阵仗,这是干甚来了?”
那男子见陆瑾年一点也不怕生,指了指后面的马车:“我家老爷来这瞧瞧,先走了。”
陆瑾年点点头站在一边使劲往马车里瞧。
那男子身后一骑显然是个脾气不太好的,见老人也不走远,一直往自家老爷马车那边看当即冷哼一声道:“老头,看什么呢?闪开点!”
“嘿!瞧瞧咋了?能掉几块肉咋的?”陆瑾年当然不怂,眼睛一瞪就要张嘴骂娘。
“王勤!”领头男子皱眉喝了一声,随后对着陆瑾年说道:“老伯,不好意思啊,他就这脾气。”说完又瞪了身后那人一眼,示意不要节外生枝。
陆瑾年和那人同时冷哼一声。
一行人越走越远,陆瑾年麻利地吃掉剩下的半个馒头轻声笑道:“嘿嘿,京城那几个人到底还是坐不住了,往后有的热闹看咯。”说罢兴致大起,一边唱着西北民歌一边扛起锄头大摇大摆下地。
小镇衙门里,监镇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趁着众人都没注意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大案后的老人,大气不敢喘一口,原因无他,因为不止自己的上官本郡太守站一旁低头不语,就连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青州刺史大人竟然也是老老实实站在案前。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看起来不起眼的花甲老人,可偏偏他身上穿的那大红袍子胸前的补子是一只白鹤,这就骇人听闻了,竟是一位一品大员,掰起指头数也就那三四个人,再除去一位武将和挂名一品的老太傅,那老人的身份不是首辅就是尚书令。
这位老人此时很无奈,抿了口茶对着青州刺史说道:“来之前就已经跟郭世仁打过招呼了,本辅此番前来不为视察,一切从简就好,为何还要如此兴师动众?”
青州刺史神色恭敬,弯腰作揖:“首辅大人为国操劳,自京城来江南道舟车劳顿,下官不敢怠慢。”
男人话音刚落眼角余光就看见门口一人走来,只见此人一身天青色衮服,身姿挺拔,面容丰神俊朗,满身贵气,仅仅往那一站便知是天家贵胄。
站在一旁的三人看着这人稍微一阵愣神,显然是没想到竟还有这等人物来到小镇,瞬息之间回神,三人无比默契,齐齐下跪磕头,高声道:“臣等拜见王爷。”
没错,这浑身贵气的俊逸男子是当朝亲王,大昭姜氏姜统。这位王爷没有理会三人,对着案后老人笑道:“张首辅,白先生已经回来了。”
坐在主位上的老人闻言当即放下茶杯,双手撑起扶手道:“那就速去见白先生。”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意味,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看着跪拜在地的三人叮嘱道:“尔等在此等候,不必跟来。”说完快步走出。
小镇私塾,白榆依旧作教书先生打扮,看着走进来的两人,笑容温和。看着眼前这位读书人,身穿绯红官袍的老人竟做了一个任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动作。这位大昭王朝的当朝首辅,便是在整个中土神州都叫的上名号的老人,对着眼前这位看起来只是而立之年的读书人执儒家弟子礼,一揖到底,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那位读书人竟然就这样坦而受之,而那位知晓教书先生身份的王爷也没有感到不妥。
白榆看着两人,平静说道:“现在来这里还为时尚早。”
老人笑了笑找个凳子坐下,随后看着白榆,没有接下他的话,反而神色认真说道:“自那一年匆匆见过一眼白先生至今已是十年有余?”
白榆笑着点点头。
老人感慨道:“十余年时间,陛下,我,整个大昭中枢日日不停,如今看来,这十余年似乎没有白费。”似乎是想到自己十余年亲手谋划布局为大昭争到了如今这副局面,老人开怀大笑,整整十余年,没有一天休息,可今天到了这座私塾,老人破天荒想要偷个懒。
话锋一转,“如今挡在大昭前面的,就只剩下西南那片十万大山了,那蓝洵国的国君又是个棋力不堪入目的臭棋篓子,占着十万大山的天大地利也只能苦苦支撑,只待我大昭铁骑冲锋而过,中土神洲整个南部就尽归我大昭了,到时候坐南朝北,北方那些也就观水这几个王朝能稍微挡挡我大昭的脚步了!”在小镇衙门里昏昏欲睡的老人此时锋芒尽显。
白榆点点头,随后问道:“宋昭武如今在何处?”
张首辅闻言冷哼一声:“漠北,那家伙铁了心的愣是不愿走出那一步,何其愚蠢,为了一口武夫意气,罔顾天下大势!”
白榆闻言只是叹息一声,而一旁的姜统忍不住打趣一声:“白先生难道就没有后手?”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位读书人肯定不会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只是行事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真正才猜到这位读书人心思的,放眼整座中土神州也就只有寥寥几位,显然他并不在此列。
白榆点点头,说道:“张首辅回去后需建立一座武庙凝聚武运,至于建在何处你们自行商定。”
姜统取下腰间吊着的玉佩,递给白榆,说道:“这是皇兄托我带给先生的,江南道一事皇兄他还能应付的来,暂且不需要先生出山,这块玉佩是问天阁监制的传讯法器,这也是这趟前来的第一个目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想问问白先生在江南道多年,有没有什么布局,比如周边山上那条蛇和南岳那只老虎是不是先生你的棋子,或者玉辉江里那条蛟跟先生有无瓜葛,免得到时候动起手来不小心坏了先生的事。”
白榆看着递过来的玉佩,摇摇头笑道:“还能过几天清净日子,这块玉佩就不收了,我自有方法联系陛下。”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江南道一事,你们尽管放开手脚,不用担心我这边,我如果插手了那就是坏了规矩,说不定蛮荒那些暴脾气会亲自来要个说法,到时候更麻烦,只是提醒一句,事情没有你们看的那么简单,蛮荒目的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小心行事,万事多做一手准备。”
姜统闻言终于放心,点点头收起玉佩,也收起了刚才的随意姿态,抱拳沉声道:“多谢先生,万事小心!”
南山,大昭南岳。
一条身形巨大的白虎躺在山顶,百无聊赖。
玉辉江,江南道最大的江水。
江水深处骤然波动,一条通体漆黑鳞片的似蛇生物缓缓游过。
祁蒙山,陈九川前几日停留的那座山。
一条水缸粗细的巨蛇蜿蜒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