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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过泥泞的山道时,沈逸尘第三次勒住了缰绳。

雨还没下,但空气里的湿气已经浓得能攥出水,远处雾隐村的方向笼着一层灰雾,像被人用墨笔晕开的阴影。他翻身下马,目光落在路边一丛枯黄的草叶上——三粒饱满的灵谷种子嵌在泥里,外壳泛着玄门弟子常用的“净灵咒”微光,可指尖刚触到,就感觉到一丝极淡的妖气。

不是烈性妖物该有的凶戾,反而像被晒软的棉絮,轻飘飘地裹着种子,连草叶都没被损伤半分。

“少主,这灵谷……”林砚也跟着下马,看清种子上的微光时,眉头皱了起来,“是咱们玄门弟子带的干粮,怎么会丢在这儿?还沾着妖气?”

跟在身后的阿青和阿松也凑了过来。阿青年纪轻,伸手就要去捡,被沈逸尘抬手拦住:“别碰,妖气里混着‘缚灵粉’。”他指尖凝起一缕灵力,轻轻扫过种子表面,果然有细小的白色粉末飘起,“这是用来绑住灵力的,不会伤人,但能让妖气粘在上面——像是故意留的标记。”

阿松摸了摸腰间的剑,语气沉了些:“难道是秦使者说的‘失踪修士’丢的?可他们要是能逃出来,怎么不回玄门报信,反而把灵谷扔在路边?”

沈逸尘没说话,把种子小心地收进锦袋。阳光透过云层,在种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忽然想起昨夜窗台上的黑羽毛——羽毛根部的忘忧草汁液,和这缚灵粉的气息,竟有几分相似。

“继续走,离雾隐村还有半个时辰路程。”他翻身上马,目光扫过身后的树林,枝叶晃动间,像是有影子在躲,可凝神去看,又只剩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刚走没几步,天突然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打在马背上,溅起一片泥水。林砚抬头看了看天,急声道:“少主,前面好像有座破庙!先去躲躲雨,不然山路该滑了!”

沈逸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雨幕里果然立着一座破旧的庙宇,屋檐塌了半边,露出发黑的梁木,可好歹能遮雨。四人催马过去,到了庙门口,沈逸尘先拔出腰间的匕首——淬过清心露的刀刃在雨里泛着冷光,能暂时驱散低阶妖气。

他推了推庙门,“吱呀”一声,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灰尘混着雨水簌簌落下。刚推开一条缝,一股浓烈的酒香味就飘了出来,混着烤鸡肉的油香,压过了雨水的腥气和庙里的霉味,连阿青肚子里的“咕噜”声都清晰可闻。

“谁在里面?”阿松握紧剑柄,声音提得有些高,“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在破庙里喝酒?”

沈逸尘示意他别出声,自己先迈步进去。庙里的光线很暗,只有神龛前点着一支白蜡烛,昏黄的光摇曳着,照亮了神龛前盘腿坐着的身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手里捏着个酒葫芦,正仰头往嘴里倒,酒液顺着下巴流下来,滴在衣襟上,晕出深色的印子。

他脚边放着一只烤得金黄的鸡,油还在“滋滋”地冒,旁边躺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泛着淡蓝色的光,映出庙外的雨帘,连雨丝上沾着的妖气都看得清清楚楚。

“散修?”阿青跟在后面进来,看清那人的穿着,语气里带了点嘲讽,“这时候还在这儿喝酒吃肉,不知道雾隐村有妖患?也敢来凑除妖的热闹?”

那人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放下酒葫芦。烛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利落的下颌,眼底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却没看阿青,反而看向沈逸尘:“玄门弟子说话,都这么没规矩?”

阿青脸一红,就要反驳,被沈逸尘抬手拦住。他目光落在那面铜镜上——镜面边缘刻着“破妄”二字,是能照出妖物本体的“破妄镜”,寻常散修根本得不到,更别说随意扔在脚边。

“阁下是?”沈逸尘拱手,语气平和,“我等是陵光阁弟子,前往雾隐村处理妖患,路过此处躲雨,叨扰了。”

那人挑了挑眉,指尖敲了敲破妄镜,镜面晃了晃,映出沈逸尘腰间的匕首,还有他锦袋里露出来的半片灵谷种子。“陵光阁弟子?”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酒气,却格外清晰,“那你们可得想清楚——要除的是‘妖’,还是‘挡路的人’?”

这话一出,庙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阿松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林砚悄悄靠近沈逸尘,眼底满是警惕。沈逸尘却没动,目光紧紧盯着那人的眼睛——烛光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反而像淬了冰,看得人心里发沉。

他忽然想起卷轴上的“灵脉引”,想起三长老递来的担忧眼神,还有那封盖着狼头纹的密信——这人的话,像是直接戳中了他藏在心底的疑虑。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沈逸尘往前走了一步,距离那人只有两步远,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酒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脉气息,“雾隐村的妖患,难道有问题?”

那人拿起脚边的烤鸡,撕下一条腿,慢悠悠地啃着,目光却落在沈逸尘的锦袋上:“陵光阁少主亲自来这么个小山村,总不会真信了‘三名修士失踪’的鬼话吧?”他抬眼,和沈逸尘对视,“你是为了‘除妖’来的,还是为了村里后山的灵脉来的?”

“灵脉”两个字刚出口,沈逸尘的指尖就绷紧了。雾隐村后山有灵脉的事,只有陵光阁长老会的人知道,连普通弟子都不清楚,这人怎么会知道?

他猛地想起母亲去世前,曾握着他的手说“南麓有灵,藏于雾间”,当时他年纪小,没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母亲说的,会不会就是雾隐村的灵脉?

“你怎么知道后山有灵脉?”沈逸尘的声音沉了些,手悄悄按在腰间的匕首上,“你是谁?”

那人吃完最后一口鸡肉,擦了擦手,重新拿起酒葫芦,却没喝,只是看着沈逸尘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往前走,就不是除妖,是送命了。”他指了指破妄镜,镜面映出雾隐村的方向,灰雾里隐约能看见黑色的符文在闪,“那村里的妖气,是‘引灵阵’弄出来的,专门引着有灵脉的修士往里跳——你身上的灵脉,可是最好的‘祭品’。”

“祭品”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沈逸尘的心里。他忽然想起昨夜体内异动的灵力,想起卷轴上的血符,还有秦峰马车上的黑布包——原来这趟雾隐村之行,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要“除”的不是妖,是他。

雨还在往庙里灌,风吹着烛光,明明灭灭。林砚和阿青、阿松脸色都白了,阿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沈逸尘的眼神拦住。

沈逸尘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笑了——不是平日的清冷,而是带着点自嘲的笑意:“阁下既然知道这么多,特意在这里等我,总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人腰间的酒葫芦上,“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那人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酒葫芦在手里转了个圈:“陵光阁少主果然痛快。”他起身,烛光下,身影比沈逸尘略高些,“我要你帮我找个人——雾隐村的一个老婆婆,姓苏。找到她,我就告诉你‘引灵阵’的破解之法,还能帮你找出背后搞鬼的人。”

“苏婆婆?”沈逸尘心里一动,想起去年下山时,在雾隐村村口给过他热茶的老婆婆,鬓角斑白,手里总拿着个绣着桂花的帕子,“她怎么了?”

“她是唯一知道‘掠夺灵脉符’解法的人。”那人的语气沉了些,眼底的笑意消失了,“也是……我母亲。”

雨还在下,庙里的烛光晃了晃,映着两人的身影。沈逸尘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忽然想起袖袋里的纸团——“明日出发,别带精锐弟子”,还有那片沾着忘忧草汁液的黑羽毛。

难道昨夜扔纸团的,就是他?

“好。”沈逸尘点头,伸出手,“我帮你找苏婆婆。但你得保证,说的都是真的。”

那人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了愣,随即握住。他的手很暖,带着酒气,却很有力。“我叫谢昭言。”他说,眼底重新染上笑意,“放心,我从不骗要合作的人。”

林砚和阿青、阿松看着两人握手,都愣住了。雨幕里,破庙的门还开着,风吹进来,带着远处雾隐村的妖气,可庙里的气氛,却像是悄悄变了。

沈逸尘收回手,指尖还留着谢昭言的温度。他看向庙外的雨,忽然觉得,这趟雾隐村之行,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雨好像小了些。”谢昭言拿起脚边的破妄镜,揣进怀里,又拎起酒葫芦,“走吧,再晚些,苏婆婆该被‘引灵阵’的妖气缠上了。”

沈逸尘点头,转身对林砚三人道:“备好马,跟紧我们。”

四人跟着谢昭言走出破庙,雨果然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谢昭言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似乎对这条山路格外熟悉。沈逸尘跟在他身边,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酒香,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灵脉气息——和他自己的灵脉,竟有几分相似。

“你母亲……也是玄门弟子?”沈逸尘忍不住问。

谢昭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点复杂:“以前是,后来被玄门赶出来了。”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因为她知道‘掠夺灵脉符’的解法。”

沈逸尘心里一沉。百年前的邪教就是用“掠夺灵脉符”害人,玄门弟子若是知道解法,本该被保护,怎么会被赶出来?

他还想问,谢昭言却忽然停下脚步,指向前面的灰雾:“到了。”

雾隐村的轮廓在雨丝里清晰起来,村口的老槐树歪着,树下的石凳空着,连平时最热闹的杂货铺都关着门,安静得有些诡异。

谢昭言从怀里摸出破妄镜,镜面亮了起来,映出村里的景象——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贴着细小的黑色符文,妖气就是从这些符文中飘出来的,汇集成一片灰雾,罩在村子上空。

“这是‘引灵阵’的外围符。”谢昭言的声音沉了些,“村里的人应该都被转移了,只剩下符阵在运作。”他看向沈逸尘,“进去后,别碰任何贴符的东西,跟着我走。”

沈逸尘点头,拔出腰间的匕首,示意林砚三人跟上。四人走进村口,脚刚踩在石板路上,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咯吱”声——像是有人在推木门。

谢昭言立刻按住沈逸尘的肩膀,示意他别动。烛光从一户人家的门缝里透出来,映出一道人影,正弯腰往门上贴符。

“是‘守阵人’。”谢昭言压低声音,“玄门弟子的打扮,被符阵控制了。”

沈逸尘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认出他腰间的令牌——是西脉弟子的标志。他想起林砚说的“西脉有个弟子下山采购时走丢”,心里一沉:原来不是走丢,是被抓来当守阵人了。

“怎么办?”林砚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要救他吗?”

谢昭言摇头,目光落在那人手里的符纸上:“他被‘控心符’绑着,救了也会攻击我们。先找苏婆婆,她的屋里有‘解心咒’的符,能救他。”

沈逸尘点头,跟着谢昭言往村子深处走。石板路上积着水,映着屋檐下的黑符,像一张张鬼脸。风吹过,符纸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笑,听得人心里发毛。

走到村尾一间破旧的木屋前,谢昭言停下脚步,指了指门:“这就是苏婆婆的家。”

沈逸尘上前,轻轻推了推门,没锁。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台上放着一盏油灯,灯芯还亮着,像是刚有人离开不久。

“婆婆?”谢昭言轻声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走进屋,拿起油灯,照亮了屋里的景象——桌上放着半碗没喝完的粥,旁边摆着个绣着桂花的帕子,正是沈逸尘去年见过的那个。

“人不在。”谢昭言的声音沉了些,目光扫过墙角,“但刚走没多久,粥还是温的。”

沈逸尘走到桌前,拿起那方帕子,指尖刚触到,就感觉到一丝熟悉的灵力——和他母亲旧物上的灵力,一模一样。

他心里猛地一跳,抬头看向谢昭言:“你母亲……是不是认识我母亲?”

谢昭言手里的油灯晃了晃,照亮他惊讶的脸:“你母亲是……”

“沈清辞。”沈逸尘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母亲叫沈清辞,以前也是玄门弟子。”

谢昭言手里的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灯油洒了一地,火苗瞬间窜了起来。他看着沈逸尘,眼底满是震惊:“沈清辞是你母亲?那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阿青的喊声:“少主!不好了!阿松被守阵人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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