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崖台下来时，两个人关系已悄然改变。
林楚悦走在前面，段骁阳紧跟她身后半步，山路陡峭，这样能随时伸手护住她。
林楚悦已经将云纹玉佩贴身收好，此刻贴在胸口的位置上，只觉得像团火，灼烧着她的心，让她耳根发烫，又忍不住翘起唇角。
“下山不走原路。”段骁阳在她身侧，边走边说着，“我们从云栖山庄那条路下去，那边下山路好走。我已经求了姑母，咱们可以在山庄歇半天，用了午膳再回去。”
“云栖山庄？”林楚悦一愣，迟疑道：“我们……合适吗？”
“无妨，姑母如今不在山庄。”段骁阳伸手把她头发上粘的树叶拿下来，“她一年里也就来三两回，山庄多半时间都是空着的。”
“我已经让人提前打点过了，庄子里的人知道我们来。”
“当心脚下。”他扶了林楚悦一把，前面有块凹凸不平的大石头。
“小时候姑母偶尔会带我来小住，我也算熟悉。山庄里的厨子有几道拿手菜，外头吃不到，待会儿你尝尝。”
林楚悦想起前年赏花宴上见到的长公主，不由道：“长公主待你很好。”
“嗯。”段骁阳目光柔和下来，“姑母待我和母亲都很好。”
下山的路好走许多，石阶宽阔平整，两旁古木参天，时不时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晨雾散开，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投下斑驳光影。
走了约莫两刻钟，前方传来潺潺流水声。
拐过一处山岩，便见一道细长的清泉从石缝间涌出，汇集进前面一汪浅浅的小水潭中。潭水清澈，并未看见游鱼。
潭边生着几丛灌木，结着红艳艳的小果子，乍一看和山楂很像。
唐立速度快，几步窜过去摘了一大捧，用衣摆托着走回来。
“这是山丁子，”段骁阳指着绿叶中的红色小果子，“酸甜不一，只能碰碰运气。”
果子红的剔透，林楚悦拿起一个在潭水中摆了摆，轻轻一咬，又酸又涩。
她眉头皱起然后瞬间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姐，怎么样？好吃吗？”云苓好奇地问。
林楚悦点点头，“很甜。”
云苓迫不及待拿起一颗，顾不上在潭水中清洗，就放进嘴里，“嘶——”倒抽一口凉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酸，酸死了！”
“小姐，您怎么还骗人呢？”
她被酸的呲牙咧嘴，把另外三人都逗笑了。
唐立笑得最大声，还不忘大声笑道：“云苓姑娘，你运气不佳啊！”
云苓瞪他一眼，气鼓鼓又挑了一颗，结果比刚才那颗还要酸。眼泪都酸出来了，急忙蹲下身捧起潭水喝了一口，试图冲刷掉口中残留的酸味。
唐立摸起一颗山丁子在手里颠了几下，张嘴接住，得意道：“唔，好甜啊，太甜了。”
云苓更气了，把手中只咬了一口的山丁子冲他丢了过去。
“这东西九酸一甜，”段骁阳说着拈起一颗，慢条斯理送进嘴里。
入口瞬间，他眉头蹙了一下，表情微僵，喉结动了动，生生咽了下去，轻描淡写道：“尚可。”
林楚悦站在他身侧，当然把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那副强撑风度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段骁阳看着她弯成月牙儿的眼睛，眼底也泛起笑意，只是耳朵却悄悄红了。
“这云栖山可真是好地方。”林楚悦觉得这里就像天然大氧吧，什么烦心事儿来此逛一圈烦恼全消。
四人在潭边歇了一会儿。
唐立绘声绘色讲起云栖山的传说：“这山啊原是天上仙女的里梳妆镜所化，山中清泉是镜子中流出来的仙露，传说喝了能使人永葆青春……”
云苓听得入神，不时追问着“然后呢？”
段骁阳和林楚悦并肩坐在 一块平整的大青石上，听着身后唐立口若悬河，凑到林楚悦耳边悄声道：“别信，都是他胡诌的。”
林楚悦闻言笑个不停。
第一次来云栖山庄，她还是个谨小慎微的相府庶女，在宴会上处处留心，唯恐行差踏错，又阴差阳错遇见了被下药的他。
如今再来，她接受了他的心意，与他并肩而坐看青山绿水。
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段骁阳见她高兴，温声道：“往后想来，随时告诉我，我陪你来。”
林楚悦只觉心里甜甜的，轻轻“嗯”了一声。
歇够了，四人继续下山。
越靠近云栖山庄，路越平整，景致越精致。路旁开始出现人工休憩的花圃，里面植着各色应季花木。
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一座八角亭，建在一处平整石台上，朱漆圆柱，琉璃瓦顶，视野开阔，是赏景的好地方。
段骁阳小时候没少在这里玩，对路线极为熟悉，正要带林楚悦从亭下小路绕过去，就听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听着是一男一女，声音压得很低，因着山间寂静，倒也能听清说的什么。
“……我也想你和孩子。”是个男子的声音，温柔至极，“可你知道，我在这里也身不由己。”
段骁阳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铁青。
唐立也听出来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主子。
林楚悦看到他们主仆二人的反应，心里清楚男子怕是不简单，拉了拉段骁阳袖子，用眼神示意他：这里不是偷听的好地方。
段骁阳深吸一口气，朝唐立使了个眼色。
唐立会意，立刻拉起还在发懵的云苓，闪身躲进路旁一丛茂密的树丛后。
段骁阳则带着林楚悦，悄无声息退到石台下一块巨大的山石后，山石与山壁形成一道狭窄的缝隙，刚好能容纳两人藏身，其上又有数条藤蔓垂落下来，极为隐蔽。
藏好后，静静听着亭子内二人说话。
“身不由己？”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娇娇柔柔，“你都来洛都 六年了！六年！”
“我和孩子们在江南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求得父亲母亲带我们来……”
“我总是能梦见咱们在老宅的荷塘边，你摘了莲蓬给我剥莲子……三郎，我好想你。”
“梅梅，别哭。”男子声音中透着安抚意味，“我也想你，想孩子们。待杨哥儿再大点，我就把他接来洛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