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室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胶质。
林夏的靴跟碾碎满地玻璃碎片，每一步都激起细小的蓝光反光。培养舱在她经过时次第亮起，数百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庞在液体中漂浮，睫毛随着营养液波动轻轻颤动。
欢迎回家，S-07。
合成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母亲特有的尾音上扬。林夏猛地抬头，看见全息投影正在重组——不再是记忆里温暖柔和的轮廓，而是由无数数据点构成的冰冷轮廓。
原来连她的声音都是假的。她喃喃自语，喉间泛起铁锈味。
沈墨寒突然扑过来，机械臂横扫撞翻操作台。金属支架砸在地面的巨响惊醒了沉睡的培养舱，蓝色液体顺着裂纹渗出，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别听她们说话！他的声音混着金属摩擦的杂音，人造瞳孔闪烁着红光，这些都是预设程序，你的每一次选择、每滴眼泪都在她们计算之中。
林夏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控制台。皮肤下的S型纹路突然暴起，像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行。她低头看去，青紫色的脉络正顺着脖颈蔓延至耳后。
这就是为什么...她咬紧牙关压下眩晕感，每次记忆恢复都会头痛欲裂？
你不是程序！沈墨寒抓住她手腕，机油混合着血液从他胸口的破口不断涌出。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条形码：Lx-001-AE-07。看看这个！我和你一样都是实验品，但你比我们多了一样东西——
话音未落，所有培养舱同时炸裂。数百道水柱冲天而起，浸泡在其中的躯体齐刷刷睁开眼睛。她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以完全一致的动作抬起右手，指尖在空气中划出相同的弧度。
林夏的瞳孔骤缩。那些动作不是随意摆动，而是一个个精密编码的手语：她是替代品，你是漏洞。
住口！她扣动扳机，子弹穿透三个培养舱才停下。营养液混合着血浆泼在屏幕上，将倒计时染成猩红的00:00:42。
沈墨寒捂着胸口滑坐在地，机械臂关节迸出电火花。他摸索着从内袋掏出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泛着樱花粉：这是能切断连接的唯一方式...但你会失去一切。
林夏盯着那支针剂，七岁生日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母亲捧着蛋糕走进病房，身后白大褂男人握着同样颜色的针管。她终于明白那晚火灾前，自己喝下的牛奶为什么会带着杏仁香。
所以你们一直在骗我？她嘶声问，吊坠突然与某个培养舱产生共振。七岁生日的全息投影在空中浮现：男人将注射器推入小女孩手臂，母亲背影在门外颤抖。
培养舱集体震动，数百个林夏同时开口。她们的声音叠加成恐怖的和声：我们才是你。
沈墨寒突然暴起，用残存的机械臂挡住坠向林夏的钢架。金属断裂的脆响中，他喷溅而出的液体腐蚀了地面。林夏看见他瞳孔深处闪过慕清欢的倒影，就像那天暴雨中的墓园。
记住温度。他吐出三个字，人造心脏发出最后一声嗡鸣。
主舱突然降下，雾气消散时露出与林夏容貌相同却眼神空洞的躯体。那具身体的吊坠突然亮起，与林夏现有吊坠共鸣形成声波震荡。她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网膜上开始浮现代码流。
她们在重写你的记忆缓存区！沈墨寒捂着渗血的太阳穴大喊，机械手指已经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倒计时跳到00:00:10时，主舱内的躯体突然睁眼。虹膜泛起机械蓝光的瞬间，林夏扣动了扳机。
第一发子弹击碎全息母亲投影核心，第二发打断数据连接主线缆，最后一发卡壳时培养舱集体爆裂。玻璃碎片如雨落下，却在触及她发梢前诡异地偏转。
皮肤下的S型纹路突然逆流，从脖颈退回至手腕。吊坠迸发强光笼罩整个控制室，警报声戛然而止。沈墨寒的机械臂爆出电火花，却死死抓住她脚踝。
你选择了...他的话淹没在系统重启的轰鸣中。
主舱玻璃蛛网般龟裂，林夏看见自己的嘴角缓缓咧开。那个笑容不属于任何人——既非母亲遗传，也不是自己惯有的弧度，而是程序精心设计的完美微笑。
她突然想起慕清欢临终前的眼神，想起周婉中毒时攥着的追踪器，想起苏遥断气前说的密码。所有被抹去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道防火墙。
枪口急转，弹道擦过主舱玻璃划出诡异弧线。最后一颗子弹卡在膛内时，她听见婴儿啼哭穿透层层钢板。
那声音让她想起火灾那晚，想起母亲将她塞进培养舱时最后的亲吻，想起所有被称作的温度。
沈墨寒的机械臂突然松开，他的身体向后倾倒，人造心脏迸发最后一簇火花。林夏踉跄着后退，看着主舱轰然炸裂。
蓝色营养液漫过她的靴子，却在触及S型纹路时蒸腾成雾。雾气中浮现一行闪烁的文字：自由意志启动协议。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重生都会闻到樱花香——那是系统植入的感官锚点，用来唤醒被清除的记忆。
培养舱的残骸开始自燃，火光照亮控制台上密密麻麻的按钮。林夏伸手触碰最中央的红色键，听见母亲的声音在颅骨内回响：
现在你可以选择，继续做完美的产品，或者...
火焰吞噬了后半句话。林夏扣下扳机，这次是对准自己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