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柱半只狍子肉用粗盐里外细细地揉搓了一遍,然后找来麻绳,捆扎结实,费力地挂到了炕灶上方那根被烟火熏得乌黑的房梁上。
让每日烧炕做饭的烟火慢慢熏烤,过上些时日,便是能存放很久的腊肉了。
这既是储存食物的智慧,也是黄土高坡人家冬日里的一点荤腥保障。
刚忙活完,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和李桂花、李杏花说话的声音。
她们姐妹俩从娘家回来了,脸上带着些疲惫,也带着复杂的神色。
“爹,我们回来了。”李桂花放下手里的包袱,叹了口气,“娘家那边……情况不太好。这些年我爸的原因,种不动地,好些地都荒了,今年收成很差,家里粮食紧巴巴的。”
这算是个坏消息。
胡大柱听了,眉头也锁了起来,亲家母日子难过,他这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
李杏花接口道,语气里总算带了点轻松:“不过,也有个好消息。我大伯在镇上做的那个酿酒生意,这两年还行,他说愿意让我娘过去帮忙,打理打理,管吃住,还能给些工钱。这样看来,我娘眼下过日子是没问题了,还能有点收入。”
胡大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有门路就好。”
“秀莲呢?又去采药了啊?”李桂花没有见到马秀莲的身影,便问道。
“她回去了。马山来了。”胡大柱沮丧的说道。
“这样啊,可惜了,都没和她告别。”李桂花看出公公的沮丧。
“也挺好的,回她自己家。”李杏花安抚道。
李桂花看了李杏花一眼。
李杏花闭了嘴。
马秀莲的事,一家三口,就再也没有提及了。
胡大柱也不知道,马秀莲在那边,日子到底怎么样?!
第二天,胡大柱在村口碰见了村里的傻子福贵。
这富贵是天生傻子,但是呢,也不是完全傻,还是有点智商的,只是低下。
他父母地里干活,也顾不上他。
傻富贵有时候就乱跑。
跑丢了好几次,但傻人真有傻福,跑丢了还能让他找回来。
饿的时候,他就在村里乱串,找吃的。
村民就能给就给一点。
也算半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傻子。
这傻子还有个坏毛病,喜欢天黑了还出门溜达。
但命真大,几次没看清路,摔下黄土高坡,都没死。
也就是摔下去的一次,他说,他见到了狐妖。
可怕的狐妖。
福贵正蹲在土堆上自言自语,胡大柱想起之前村里关于“狐仙”的传闻,便随口问了句:“福贵,你真看见狐仙了?啥样子的?”
福贵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手指着乱葬岗的方向,含糊不清却又异常肯定地说:“看……看见了!白的……有腿!用腿走的,往村里走……从……从那边过来的!”
他说的“那边”,分明就是刚刚迁坟不久的乱葬岗。
胡大柱心里猛地一惊!
福贵这颠三倒四的描述,竟和他那晚隐约看到的、那个消失在乱葬岗方向的白色身影有几分吻合!
难道……
“还有呢?那狐妖往咱们村走来了?”胡大柱又问道。
“对,狐妖狐妖进村了,狐妖进村了。”傻富贵边喊着边跑,俨然是个傻子。
胡大柱也拦不住他,也捂不住他的嘴。
只能让他乱喊乱跑。
胡大柱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又去找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闲聊,询问有关狐妖的传闻。
有老人吧嗒着旱烟袋说:“那地方啊,邪性!早年没迁坟的时候,晚上经常能看到‘鬼火’,绿幽幽的,飘来飘去,没人敢靠近。”
福贵的话,老人的回忆,再加上自己那晚的亲眼所见,这几件事像散落的珠子,被“乱葬岗”这条线隐隐串了起来。
胡大柱站在坡上,望着那片如今已立起新坟、栽上柏树的山坡,心中疑云密布。
那晚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是福贵口中的“狐妖”?
是老人说的“鬼火”?还是……别的什么?
“大柱啊,你该去找王婆子问问,她以前可是看风水的啊,而且她也常问乱葬岗的事。”老人说道。
“好。”
夜色如墨,胡大柱心里揣着关于“狐仙”和乱葬岗的疑问,踏着月光,来到了王婆子独居的那间低矮土坯房外。
窗户漆黑,门扉紧锁。
胡大柱敲了许久,也无人应答。
“怪了……”他心下诧异,王婆子年事已高,腿脚早已不便,平素天一黑就很少出门。
这深更半夜,她会去哪里?
胡大柱决定进王婆子的窑洞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