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清脆的门铃余音还未散尽,抱着纸箱的快递员已经消失在门外阳光刺眼的街道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柜台后,姜暮雨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跳动,战况似乎正激烈。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电光火石的交锋只是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红宝可没那么容易打发。
她三两口把剩下的巧克力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就迫不及待地蹲到柜台边,伸着脖子去够那个被姜暮雨随手扔进杂物堆的纸箱,碧眼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光。
“老家寄来的?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是吃的吗?
还是什么好玩儿的?”
她含糊不清地嚷嚷着,爪子已经扒拉到了纸箱的边缘。
那纸箱看起来极其普通,牛皮纸材质,尺寸不大,外面缠着几圈透明的宽胶带,上面用粗黑的记号笔写着收件人“姜暮雨”和便利店的地址,字迹潦草有力。
没有寄件人信息。
“啧,别乱动。”
姜暮雨终于从游戏里分出一丝神,手指没停,只是用脚轻轻踢了一下红宝撅起的屁股,
“脏得很,全是灰。”
红宝“嗷”了一声,不满地缩回爪子,拍了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但眼睛还是死死黏在箱子上:
“看看嘛!
万一是好吃的呢?
你老家那边不是盛产那种……那种亮晶晶的蜜饯吗?”
我擦完了最后一点柜台,也忍不住看向那箱子。
它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不是味道,而是一种感觉。
陈旧、干燥,混合着淡淡的尘土和一种……类似于古书或陈旧木头的沉闷感。
在这间充满了泡面味、关东煮汤底味和各种妖魔鬼怪带来的奇诡气味的便利店里,这股气息显得格外突兀。
姜暮雨结束了这一局游戏,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发出胜利或者失败后的慵懒叹息。
他终于屈尊降贵地弯腰,把那个纸箱从一堆过期宣传单和空纸盒里拎了出来,放在柜台上。
灰尘在阳光照射下飞舞。
他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在那缠得密不透风的胶带上划了一下。
刺啦——
那看起来相当结实的透明胶带应声而断,切口平整得不像被指甲划开,倒像是被什么极锋利的东西瞬间割裂。
红宝立刻把脑袋凑了过去。
姜暮雨掀开纸箱盖板。
里面塞满了防震的旧报纸,纸张泛黄发脆,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味道。
他拨开那些报纸,手指在里面摸索了一下,拎出了两样东西。
第一件,是一个长约一尺的暗紫色木盒。
木质细腻,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泛着幽微的色泽,上面没有任何锁孔或开关,只有一些天然形成的、如同云纹般的暗色木理。
盒盖和盒身严丝合缝,浑然一体,晃一晃,里面悄无声息。
第二件,则是一封信。
一个样式古旧的白色信封,纸质厚实,封口处用一种暗红色的火漆封缄,火漆上的印记是一个复杂的、线条盘绕的符文,我从未见过。
姜暮雨的视线在那暗紫色木盒上停留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光滑的木面,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快得抓不住。
然后,他拿起那封信,指甲在火漆印下一挑。
信纸抽出来,同样是一种质感不错的厚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是用毛笔写的,字迹瘦硬,筋骨分明,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厉。
姜暮雨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字。
便利店里很安静,只有冰箱压缩机工作的嗡嗡声,以及红宝因为好奇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几秒之后,姜暮雨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咂了一下舌,像是看到了什么麻烦又不得不处理的指令。
他把信纸随手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三米外的垃圾桶里,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
“嘁,老家伙们就知道使唤人。”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抱怨还是别的什么。
然后,他拿起那个暗紫色的木盒,在手里掂了掂,看也没看,反手就把它塞进了柜台底下最深处——一个堆满了各种杂物、平时绝不会有人去碰的角落,动作随意得像在藏一包不想被红宝偷吃的薯片。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重新拿起手机,瘫回沙发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好了,没事了。”
他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开始寻找游戏图标,
“红宝,去把门口的地垫抖一抖,刚才那家伙踩了一脚灰进来。
伊人,看看关东煮的汤是不是该加了。”
阳光依旧明媚。
那封被揉成一团的信静静躺在垃圾桶底。
而那个来自“老家”的暗紫色木盒,则隐没在柜台最深处的阴影里,像一颗被悄然埋下的种子,暂时沉默,却无人知晓它会生出什么枝节。
今天的便利店,依旧在某种微妙的平衡中,开始了它看似普通的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