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降吉收起南柯镜,找了一个视野良好又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悄悄的观察妙人们铸镜。
南柯镜大致有三道铸造工序:模范制作、熔铸造型和精细雕刻。
首先,制作出镜子的模范。
然后,熔炼金属。
再将熔化的液浆灌入模范冷却凝形。
接着,敲碎模具,将成形的粗坯取出,雕刻、打磨后,就是成品的南柯镜了。
尹降吉委托镜佬铸造假南柯镜时,从对方那里了解过南柯镜的铸造过程。
但镜佬只说了铸镜的大体流程,没有详述铸造的细节和工艺,尹降吉自己来补课了。
原来,铸造镜子的范土不是普通的土壤,而是由十种不同的神土混合而成的十方土。
盘古开天地时掉落的盘古泥丸;
盘古的血肉化成的厚土;
大禹治水时测量地脉的测壤;
伯鲧填洪水用的息石土;
黄帝划分人间九州时用的五色土;
西王母栽种蟠桃树的瑶池灵壤;
女娲抟土造人时使用的女娲土;
神农尝百草时发现的百草土;
轩辕皇帝战车上的战车土;
还有梦神趾离用三个呼吸造梦时呼出来的梦神土。
这些土壤不但是万物生长的根基,更是蕴藏着天地灵气的介质。
只有用它们来制作模范,才能铸造出真正的南柯镜。
十种土都准备好后,铸镜的妙人必须一刻不停的搅拌土壤,直至十种土壤充分混合,不分彼此,才叫十方土。
之后,还得在十方土中加入八月十五中秋夜,月华最盛时承接的阴燧水,反复的搓揉泥料,直到料子变得温软如脂,不见半点孔隙,才能将其制作成模范。
否则,只要有一个小小的孔隙,模范都会泄露灵气,致使镜子铸造失败。
铸造铜镜用的金属也不是寻常的青铜,而是讲究五金合炼,五行合一。
取黄帝铸造九鼎用的首山铜,代表五行中的金;
天降雷精化成的雷公铁,代表五行中的木;
大禹治水的镔铁,代表五行中的水;
太阳神火淬炼出的昆吾赤铜,代表五行中的火;
女娲补天遗石中提炼出来的五色铜,代表五行中的土。
将五金以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用重午日午时午刻取来的阳燧火持续的熔炼,直至五金化成液浆,才能倒入范模中凝形。
炼金的时间也非常讲究,只能在每天的卯时和酉时炼金。
卯时晨光初现,阴消阳长;酉时日落西斜,阳消阴长。
唯有在这两个时辰炼金,天地的阴阳才是趋于平衡的。
早一瞬,晚一息都不可以。
同样,雕刻镜子的时间也只能选在卯时和酉时。
卯时阴盛阳衰,镜子要刻阳纹,填补阳气。
而酉时阳盛阴衰,则要反过来在镜子的背面刻阴纹,增加阴气。
总之,就是在阴阳平衡的大环境中,用五行合一的金属铸造铜镜,再刻阴补阳,刻阳补阴,将铜镜的阴阳五行调整到绝对平衡的状态。
只有用这样的工艺铸造出来的南柯镜才能承载新生,通达万梦。
雕刻完镜背,最后一步是打磨镜子。
先用刮削和粗石去除掉浇铸时残留的多余金属,修正镜子的轮廓,使镜体形状规整,厚薄均匀。
再用玄锡和鹿角灰配成的“磨镜药”为镜子“上药”。
最后用白毡和丝绸反复的擦拭镜子给镜子“开光”。
上药开光的工序都完成后,一面成品的南柯镜才算铸成了。
但镜子能不能送出去给人使用,还得看“鉴形”的结果。
铸镜坊一共分为了四个部分。
东区是模范制作区。
西区是冶炼五金的地方。
南区是打磨、上药和开光的地方。
北区就是鉴定镜子的区域了。
区域的中央设有一方“鉴形池”。
池子里灌满了能鉴别凡俗杂质,去浊留清的丹水。
将铸好的南柯镜浸入鉴形池中,用丹水泡上七天七夜。
七日过后,若镜面上没有留下一丝水痕,那这面镜子就“成器”了,就能被挂上“山海光明,若有神明”的题签,装入镜匣,送到使用者的手上了。
反之,如果镜子的表面凝有水珠,则说明镜中还残留着凡秽杂质,或者是镜子的阴阳五行还没有调平,需要返工重做,重新打磨。
尹降吉进入铸镜坊时,正是酉时。
铸镜坊里的所有妙人都在埋头苦干。
有人不停的搅拌十方土,有人在专心的塑造模范,有人围在炎热的坩埚前冶炼合金,还有人在专心致志的打磨镜坯,忙得团团转。
尹降吉亲眼见证了妙人们铸镜的过程,再结合张贴在作坊里的告示了解了南柯镜的铸造工艺,忍不住感叹南柯镜的铸造工序真复杂啊!铸镜的耗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
正因为如此,尹降吉才更加确定了他先前的推测,玄鉴镜轩没有能力铸造南柯镜,镜佬只是一个中间商。
那么问题来了,镜子是铸造好之后,直接从妙造府流出去的,还是发到惧梦司之后才外流的?
无尽歧路的出口刚好就在铸镜坊的北区,藏在紧挨着鉴形池的洞壁上。
一个见习妙人正站在鉴形池边,用特制的钓竿,垂钓泡足了时日的镜子。
他的身边放置着一大一小两个木桶。
大桶装成器的镜子,小桶放不成器的镜子。
每次妙人成功的钓上来一面镜子,都会将其分门别类地装在两只桶中,同时大声的念出那面镜子的形制和状态。
另有一个见习妙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记录着他念诵的内容。
“山字纹铜镜一面,无水,成器。”
“葡萄纹铜镜一面,无水,成器。”
“饕餮纹铜镜……”
尹降吉悄悄溜到那名做记录的妙人身后,撒出了一把怀梦草粉。
妙人立马陷入了睡眠,身体向旁边倒了下去。
尹降吉赶在妙人倒地之前,伸手扶住了他,没让他摔在地上,发出声音。
“饕餮纹铜镜一面,无水,成器。”
打捞镜子的妙人,没有发现异样,继续干活,继续诵念。
尹降吉轻手轻脚的把他迷昏的人拖到了他来时的山洞,藏好。
然后,用化形术变成了对方样子,顶替对方继续做记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尹降吉重新点数了木桶里的铜镜,将他打晕妙人时漏记的镜子补到了记录里。
他还翻看了被他顶替的那个妙人之前做的记录,模仿着对方的笔迹做记录。
尹降吉是个冒充高手。
他没有露出破绽。
很快,打捞镜子的人完成了任务。
他招呼尹降吉:“完事了,我们去交货吧!”
尹降吉“嗯”了一声,带上他做好的记录,跟上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