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河送了立夏一件云丝织成的礼服,颜色洁白得像是一张宣纸。
“我听说元宵节那天,姆教堂会开放。我可以和你的家人一起来与你欢度佳节吗?”
谢长河在信中询问立夏。
立夏还是没有回信,但是在元宵节的那一天,穿上了谢长河送给她的白色礼服。
元宵节当天,立夏和宣柔公主早早的就起床了,梳洗打扮一番后,来到姆教堂的门口,迎接她们的家人。
结果,她们俩的家人都没有现身,只有谢长河来了,以立夏未婚夫的身份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立夏不得不抛下宣柔公主和谢长河一起去观灯。
宣柔公主一个人留在了姆教堂,躲在万家灯火的阴影下,孤独的哭了起来。
她哭了整整一夜,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半夜,宣柔公主被一阵雷声惊醒了。
一个浑身是雨的女人闯进了宣柔公主的房间。
宣柔公主吓得跳了起来,以为自己看见了水鬼,不想那鬼怪竟然是立夏。
立夏拉着宣柔公主,没头没尾的哭了起来。
“他说要教我画画。
我同意了。
我喜欢画画,也喜欢他的画。
我们进了画室。
他又想对我做他在马车里对我做过的事情。
我拼命的挣扎,惹怒了他。
他解下腰带,把我绑在了画案上……”
立夏讲话的时候,紫色的雷电不停地在她的身后打落。
冷肃的电光照亮了她单薄颤抖的身躯。
借着电光,宣柔公主看见立夏的后背在流血。
斑驳的血迹透出衣料,在纯白的料子上印下了一幅若隐若现的人物肖像。
宣柔公主的心里涌起了深深的惧意。
她征得立夏的同意,褪下了对方身上染血的衣物。
印在白衣后的画卷显出了真容。
一个男人站在一架王瓜藤下。
茂盛的瓜藤像是解开的衣带,暧昧的缠绕着男人的躯体。
男人正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一个王瓜玩弄于股掌之中。
谢长河用刺青针一针一针的将那幅画刺在了立夏的背上。
还用烙铁在立夏的皮肤上烙下了自己的署名图章。
画中摘瓜的男人正是谢长河本人。
而王瓜是立夏时节独有的候应。
这幅画作的歹毒寓意不言自明。
立夏的眼泪簌簌落下,哭着说:“打从我在马车里拒绝他,我就惹怒了他!
可是他用花言巧语藏住了怒火,用伪装的深情掩盖了蓄谋已久的恶意!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察觉!
我是一个大傻瓜!
我好傻啊,惊蛰!
我竟然相信了他写出来的真心,画出来的假象,相信他带我进画室只是单纯的想要教我画画!
今天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还在怦怦乱跳。
有几个瞬间,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我怎么会喜欢上了一头禽兽呢?”
宣柔公主无言以对,只能紧紧的抱住了立夏。
如果你曾经对一个人渣动过心。
最伤人的不是他带给你的伤害,而是你对自己的责怪。
你恨自己是个傻瓜,竟然会相信他随口胡诌的谎话。
恨自己是个帮凶,纵容了他对你的生杀予夺。
爱情是默许的谋杀。
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把心口朝向了他,同时也把匕首交给了他。
“是我同意跟着他进画室的!
惊蛰,我好恨我自己啊!
我把自己变成了他的宣纸!
就算我拒绝了他,也不能摆脱他了!
我成了他的作品,永远都只能受他摆布了!
我的身上烙下了他的署名!
我完了,惊蛰!”
立夏持续不断的哭着。
悔恨的眼泪自她的心底涌出,落在宣柔公主的肩头,也落在了旁观了一切的姬旦的眼睛里。
姬旦很想对立夏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可他只是闯入女孩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看不见的存在。
他只能在心里对立夏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淋雨不是因为没有带伞。而是因为天上本来就在下雨啊!”
……
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姬旦并不清楚。
他清楚的是,画室的事情过去后,立夏再一次给谢长河寄去了一封拒婚书。
姬旦不知道立夏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过程,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佩服这个勇敢的女孩,也期待她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
谢长河收到了立夏的信。
这一次他没有回信,也没有用热情洋溢的诗歌和画作来粉饰他的龌龊。
他选择了隐身。
而立夏则着手准备起了退婚的事情。
依照礼法,退婚必须要得到男方的允许,否则就不算数。
但立夏决定要挑战不公平的陈规。
……
立夏的父母得知她要退婚的事情后,星夜兼程,赶到了姆教堂,狠狠的训斥了立夏一顿。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和你母亲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
如果你执意要悔婚,那就是不孝!”
立夏的父亲大发雷霆。
立夏的母亲苦口婆心。
“长河先生已经遵照六礼,向我们家下了聘礼。他真心实意的想要娶你为妻呀!”
谢长河最卑鄙的地方就是他在做出所有卑鄙的事情之前,先遵照礼制,向立夏求了婚,并且得到了立夏父母的同意。
谢长河深知礼制是不公平的,是有偏向性的。
他狡猾的利用了这种不公和偏向,让礼法成为了他迫害立夏的保护和帮凶。
立夏沉默的听父母说完,平静的褪下了衣衫。
她后背上那幅龌龊的画作,一览无遗的展现了出来。
谢长河的签名堂而皇之的烙在她的皮肤上。
烙疤已经结痂了,伤处猩红刺目。
立夏哭着对父母说:“你们知道谢长河在我背上烙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他说的话和你们一样。
他说你们已经同意他成为我的丈夫了。
我作为她的未婚妻子,必须遵守礼法,听他的话,为他奉献。
我要卑弱,要屈从,不能争辩是非对错,也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我被迫这么做了。
结果就是,我成了他的宣纸。
他用他的卑鄙无耻,在我身上泼墨,还堂而皇之的在污点上落了款、署了名。
事情就是这样的。
父亲,母亲,你们想要女儿怎么做呢?
认命?闭嘴?
尘封他的恶行,雪藏我的屈辱吗?”
立夏的父母无话可说,颓丧的离开了。
他们没有再逼立夏接受谢长河,却也没有如立夏的愿,同意她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