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降吉遵从混沌的指示,从满目琳琅的画眉工具中,选出了一片薄薄、长长,类似于墨块的石黛。
他把石黛放到专用的黛砚上,用黛杵捣成细粉,然后,加入少许的水,把石黛调成了粘稠的浓汁。
再用眉笔沾着浓汁,开始画眉。
“画个什么眉型好呢?”
尹降吉征求混沌的意见。
混沌建议他:“你在铺子里找找,有没有教人化妆的书册或者是画卷?
找出来和画上的女子对比对比,看看她画的是哪一种眉,你也学着画一个?”
尹降吉翻箱倒柜,在售卖画眉工具的桌子上找到了一张《十眉图》。
图上收录了几十种不同的眉型:远山眉、鸳鸯眉、五岳眉、三峰眉、垂珠眉、却月眉、拂云眉、涵烟眉、正蛾眉、倒晕眉……
尹降吉把《十眉图》拿到了女子的画像面前,用分辨春笋和冬笋,馄饨和云吞的耐心和眼力,把图上所有的眉型和画中女子的眉型一一做了对比。
他对比到眼睛发酸,目光打结,才终于确定了画中的女子画的是蛾眉。
确定了眉型,尹降吉开始对镜描眉。
第一次,尹降吉一个手抖,把眉毛化成了毛毛虫,只能擦掉重来。
第二次,他画的眉毛左右不对称,继续擦掉重来;
第三次,眉型没画对,尹降吉只能又试了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第十八次,尹降吉才成功的在他白纸一样的脸上,画出了两道弯曲、细长的蛾眉。
尹降吉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
“我学‘魇镇’只学了一次就会了,学画眉却学了十八次!画眉真的太可怕了,比打十架还可怕!”
然而,尹降吉的痛苦和磨难还没有结束。
他还要用胭脂染红嘴唇和面颊,给自己“施朱”。
涂胭脂不难,难的是要从一百种红色的胭脂里面找出正确的那一款!
这是只有觉醒了秘技的能人才能办到的事情,但是女人办到了!
“女人真强!“尹降吉由衷的感叹。
他没有女人的火眼金睛,只能把所有的胭脂都摞到面前,一款,一款的擦在嘴巴上试色。
试到两片唇瓣如同抹了花椒,麻木无感,才终于从一百种红色里面挑出了一号鹤顶红。
这毒药般的名字,也他娘的是个红色?!
擦完口红和胭脂,炼狱般的化妆过程终于结束了。
尹降吉大功告成,如释重负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他肤如凝脂,朱颜酡些,眉似春蚕,眼含秋水,妥妥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没想到我化妆那么好看!
比姜梦文飒,比林初桃艳,比黄云思纯……
尹降吉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无法自拔。
他好像知道林初桃是怎么死的了,被自己美死的。
尹降吉模仿画像中的美人,抬高手臂,把脸从下垂的袖子后面微微的探出来,对着镜子展露了一个画像同款的热情大方的笑容。
这一笑,笑活了胭脂铺里所有的胭脂水粉。
红色、白色和黑色的粉末从一个一个的盒子里腾起来,卷向空中,变成了一个个如梦似幻的妙龄少女,在胭脂铺里穿梭,流动。
浓郁的脂粉香气弥漫了整座胭脂铺。
虚晃的少女,像是飞行的幽灵。
身上散发着香风,身后拖着香雾。
只有尹降吉是静止不动的,陶醉在自己的美貌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混沌察觉到尹降吉的异状,在他的脑海里,高声大喊:“老兄!醒醒!喂!醒醒!”
尹降吉被混沌唤醒,出走的意识瞬间被拉回了大脑。
他凝神看向了镜中,吓得叫出了杀猪的声音。
镜子里的尹降吉顶着一张“粉刷”过度的墙皮脸,眉毛画得像两条爬虫,脸颊涂得像是被人甩了几十个巴掌,嘴巴红得仿佛刚刚喝过人血。
想象中的自己有多漂亮,镜子里的真人就有多丑陋。
尹降吉差点被自己丑吐了。
“这他娘的,也太丑了吧?”
一个”丑”字破万法。
变成了女子的胭脂水粉被吓得原地爆炸,炸成了一团团彩色的飞粉。
飞粉在空中聚集,变成了一把拖着红线的钥匙,系在了尹降吉的腰带上。
尹降吉喜出望外,取下钥匙,插进青铜化妆盒的锁眼,轻轻一转。
“咔——”
盒子开启。
里面装着很多的碎纸片。
尹降吉耐着性子把纸片拼在了一起。
然后,他看见了如下的内容:
“每天夜里,包围着镇子的浓雾都会化成恐怖的伯劳鸟,无差别的攻击我们。
还有一个诡异的打更人,会在打更声响起的时候,满镇子的追杀我们。
每一个时辰,他都会杀掉一个人!
今天,是我们被困在镇子的第七天。
我们所有人都被杀死了七次。
死去之后,我们又会复活。
然后,接着被杀,接着死去……
如此反复,永不停歇。
我们用尽了各种手段,想要打破这恐怖的死亡循环,逃离这座迷雾小镇。
可是失败了。
这座小镇没有黑夜,只有漫无止境的永昼。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安全的,什么时候又是危险的。
精神始终处在紧绷的状态。
所有人都要发疯了!
我也要疯了!”
纸上的内容如同一道惊雷,劈散了迷雾。
尹降吉恍有所悟,对混沌说:“原来如此!尸体手心里的文字暗示了它们的死亡时间!”
混沌没跟上尹降吉的思路,要求他:“你再说的具体一点!”
尹降吉详细的解释了他的推理过程。
“打更人打更,不同的时辰,诵念的口号不同。
尸体手心里的红字和报更的口号是一一对应的关系。
黄姑娘手心里的‘火’字代表了一更天的报更口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林队长手心里的‘窗’字是二更天的报更口号:‘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游队长手心里的‘安’字暗示了三更天的报更口号:‘平安无事’。
游队长被打更人拖入镜子时,我们在现场听见了三更天的打更声。
以此类推,黄姑娘死在一更天,林队长死在二更天!
老兄,我们并不是三更天才进入无名镇的!
我们早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