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墨原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姬长空,是那件代表着仙朝国运的【乾坤社稷图】。
却没想到,从头到尾,自己和姬长空,乃至之前死去的那些化神巨擘,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而这位看似行将就木,实则恐怖到无法揣度的苍玄老怪,才是那个始终隐藏在幕后,冷眼旁观,等待着最后收割一切的棋手。
自己费尽心机,连斩四大化神,却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这只真正的黄雀,扫清障碍罢了。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沈元墨拄着剑,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抬头。
沈元墨拄着剑,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这位从归墟神殿开启之初,便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老怪物。
也就在此时,苍玄老怪那双浑浊的眼眸,也终于从姬长空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了沈元墨的身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看蝼蚁般的漠然,而是带着一丝真正的,毫不掩饰的赞许与好奇。
“小家伙,你的表现,很出乎老夫的意料。”
苍玄老怪沙哑地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以半步元婴之身,布局连斩四尊化神,啧啧,这等心性,这等手段,便是老夫年轻之时,也远远不及。”
他那张风干橘皮般的老脸,第一次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像是在由衷赞叹。
“你,很不错。”
苍玄老怪一边说着,一边拄着那根不知是何种枯木制成的拐杖,一步一步朝着沈元墨走来。
他的步伐很慢,很蹒跚,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狂暴的风暴吹倒。
可诡异的是,苍玄老怪所过之处,那些足以撕裂道器的漆黑空间刃流,那些狂暴到极致的能量风暴,竟在他靠近身前三尺的瞬间,自动平息,自动消弭。
仿佛他走过的不是死亡禁区,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苍玄老怪身周三尺之地,形成了一片绝对的“静止”领域。
时间在这里凝固,空间在这里臣服,所有的法则都在这里失去了它们原有的意义。
那里,自成一方世界!
返虚领域!
这便是化神与返虚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在自己的领域之内,返虚大能,便是言出法随的创世神!
虽然苍玄老怪还只是半步返虚,领域也不是完整的返虚领域,但是那也是跨入了返虚!
随着苍玄老怪的每一步靠近,沈元墨便感觉自己身上那无形的枷锁,又沉重了一分。
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压,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寸空间,疯狂地挤压着他。
他的法力,他那刚刚恢复了一丝的气血,他的神魂,甚至连他脑海中念头的转动,都在这股威压之下,变得无比迟滞、无比沉重。
仿佛整个人都被灌注了万载玄铁,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锵……”
沈元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催动他手中那柄陪伴他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大衍戮仙剑】。
然而,那柄在他手中轻若鸿毛的本命道器,此刻却重如山岳,纹丝不动。
剑身之上,那代表着五行创生毁灭等道韵的光芒,在苍玄老怪的返虚领域面前,被彻底压制、覆盖、抹除,连一丝光芒都无法绽放。
没用的。
一切都是徒劳。
沈元墨终于绝望地认识到,在绝对的生命层次差距面前,任何计谋,任何神通,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是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小家伙,不必挣扎了。”
苍玄老怪已走到沈元墨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让他都感到惊艳的年轻人。
他浑浊的老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火热,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燃烧起来。
“你的道,你的剑,你的肉身,你的神魂,你身上所有的秘密……老夫都很感兴趣。”
“把它们,连同那颗混沌本源之心,都交给老夫吧。”
“作为回报,老夫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让你在毫无痛苦之中,荣幸地成为老夫永恒大道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平淡沙哑,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又像在给予一份天大的恩赐。
说完,他缓缓伸出那只布满老年斑、干枯如鸡爪的手,朝着沈元墨的天灵盖,缓缓按了下去。
动作很慢。
慢到沈元墨能清晰看见他掌心每一道苍老的纹路,甚至能闻到那手掌上散发出的,混合着尘土与岁月腐朽的枯败气息。
可这只手掌,却带着一种无法躲避,也无法反抗的宿命感。
沈元墨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掌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坚韧无比的肉身,在这只手的威压下,正在一寸寸地崩溃,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他的神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识海深处拖拽,禁锢,即将被从肉身中活生生抽离。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前所未有的冰冷,将他彻底吞噬。
这一次,真的,没有任何奇迹了么?
沈元墨的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在那只仿佛承载着一方世界重量的干枯手掌之下,沈元墨身上那件本就濒临破碎的【大五行毁灭琉璃甲】,终于发出了它最后的哀鸣。
“咔嚓……咔嚓嚓……”
一连串清脆而密集的碎裂声,自他身上骤然响起,清脆得刺耳!
这件陪伴他虎口夺食,连斩化神,创造了无数奇迹的五阶道器,终于因为能量的彻底耗尽和无法修复的结构性损伤,抵达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
一片片闪烁着混沌光泽的甲片,从他身上寸寸剥落,在半空中便失去所有灵光,化作毫无价值的凡物,被卷入下方无尽的黑暗风暴之中。
最终,整件战甲轰然解体!
它重新化为庚金破界剑、乙木长生盾、葵水玄珠、丙火焚天扇、戊土翻天印。
但这五件曾经灵光闪烁,威能不凡的四阶顶尖灵宝。
此刻却光华尽失,每一件的本体之上都布满了狰狞的裂痕,灵性大损,发出一阵阵悲戚的鸣叫,环绕在沈元墨身周,如同几件从古墓中挖出的破铜烂铁。
沈元墨心念一动,强忍着神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将这五件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却也因此遭受重创的本命灵宝,收入丹田之中蕴养。
失去了道器战甲的增幅,他身上那股临时拔高到化神初期的恐怖气息,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泻千里。
他的境界,重新跌落回了那个在化神、返虚面前,微不足道的半步元婴。
也就在这一刻,他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庇护。
他将自己那脆弱的肉身,完完整整,赤裸裸地暴露在了苍玄老怪那恐怖的返虚领域威压之下!
“咯吱……咯吱……砰!”
沈元墨的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无形的伟力碾成齑粉。
他的皮肤表面,更是渗出了一颗颗细密的血珠,转瞬间便将他那身青衫染得血迹斑斑,整个人变成了一个血人。
“哦?原来只是一件能强行拔高修为的道器战甲。”
苍玄老怪即将按下的手掌,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浑浊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终于看明白了。
这个小辈并非是隐藏了修为,而是凭借一件品阶极高,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逆天秘宝,才能爆发出那般惊世骇俗的战力。
“半步元婴……区区半步元婴,竟能做到这一步……”
苍玄老怪的语气中,那丝惊叹变得无比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敬佩。
“以蝼蚁之身,行逆天之事,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小家伙,你当真是万古以来,老夫所见过的,第一奇才!”
这份赞叹是真诚的。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驾驭那等级别的宝物,对心性、神魂、肉身、胆魄的要求有多高!
换做是自己,在半步元婴这个境界,别说连斩四大化神,恐怕连催动那件战甲的资格都没有!
此子的心性、神魂、肉身、胆魄,以及那神鬼莫测的剑道,都堪称妖孽中的妖孽!
然而,赞叹归赞叹。
苍玄老怪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眼中的火热之色更浓了三分。
此等万古未有的妖孽奇才,他的神魂该是何等精纯?
他的肉身该蕴含着何等庞大的本源,他的道,又是何等的惊艳?
若是能将他活生生炼成一炉万古奇才大丹,以其道为火,以其魂为引,以其身为炉……
说不定……说不定真能助自己一举冲破这困扰了三千年的半步瓶颈,真正踏足那传说中的返虚之境,再续万载寿元!
这个念头一出,便如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看着沈元墨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对手,不再是看一个后辈。
而是在看一株世间最顶级的,已经成熟的,等待采摘的无上神药!
肉身即将崩溃,神魂即将被禁锢。
面对这必死的绝境,沈元墨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地,闭上了那双被鲜血染红的眼眸。
放弃了吗?
不。
沈元墨只是放弃了所有无谓的,肉体上的挣扎。
他的心神,在这一刻彻底挣脱了肉身的束缚,彻底无视了外界的威压,彻底沉入了识海的最深处,沉入了他那早已与自身融为一体的道心之中。
在那片由纯粹精神意志构筑的世界里。
没有了外界的威压,没有了肉身的剧痛,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
这里只有一柄贯穿了天地,仿佛自宇宙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古朴长剑,正静静地悬浮着,周围五行、创生、毁灭等道韵环绕。
那便是沈元墨的剑,是他的道。
沈元墨的心神,缓缓地,与那柄剑融为了一体。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他的生命正在走向终点。
但他那颗剑心,却在肉身崩溃、神魂凋零的极致痛苦与绝望中,被磨砺得前所未有的通明,前所未有的纯粹。
纵使身死,道心不灭!
纵使形神俱灭,我之剑意,亦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