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夜晚来得早,带着凉意的晚风拂过“听竹”小院。
中央的便携餐桌上,一口鸳鸯铜锅正咕嘟咕嘟翻滚着,红汤辛辣,清汤醇厚,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谢怜和时念已经坐在了桌边。
谢怜姿态放松地靠在藤编椅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打火机,开开合合,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琳琅满目的食材,又偶尔抬起,看着灯火通明的厨房门口,那里,楚月希和裴夜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时念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不时整理一下自己昂贵的裙摆,目光一直往小院入口处瞟,显然在等什么人。
脚步声和说笑声由远及近。
沐风手里提着两大袋超市采购回来的东西,身边跟着温以玫。
沐风一进院子就嚷嚷:“来了来了!加菜来咯!最新鲜的肥牛,手打虾滑,还有阿玫钦点的毛肚!”
他脸上是灿烂的笑容,额角有层薄汗,在灯笼光下亮晶晶的。
时念的眼睛瞬间亮了,立刻就想站起来迎上去,声音甜美:“沐风哥!你们回来啦!买了这么多东西,辛苦了吧?快坐快坐!” 她甚至主动拉开了自己旁边空着的椅子。
沐风脚步没停,仿佛没看见她殷勤的动作,径直走到餐桌另一边,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旁边的置物架上!
他很自然地拉开温以玫身边的椅子,自己先一屁股坐下,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阿玫,坐这儿,离锅近,涮肉方便。”
温以玫没说什么,在他旁边坐下,动作干脆利落。
时念拉椅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慢慢收回手,坐回自己位置,嘴唇抿得紧紧的,看向温以玫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比不上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穿得也普普通通的女人?
家世、容貌、对他的一腔热情……沐风怎么就看不到?非要围着那个温以玫转?
沐风似乎没感觉到桌上微妙的气氛,或者感觉到了也不在乎。
他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拿食材,一边嘴里不停:“月希,裴夜,汤底熬得怎么样了?香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今晚必须大战三百回合!”
楚月希端着一盘切好的菌菇拼盘从厨房走出来,裴夜跟在她身后,手里是两盘码放整齐的蔬菜。
楚月希将盘子放下,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众人,语气如常:“汤可以了,食材也都齐了,坐吧,可以吃了。”
六人围桌坐下。火锅的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各自的神情。
沐风果然如他所说,完全围着温以玫转。
烫好的第一片肥牛,很自然地夹到温以玫碗里:“阿玫,尝尝这个,七上八下,刚好。”
看到温以玫的饮料快见底,立刻起身去拿新的。
温以玫似乎也习惯了,偶尔会把他夹过来过于肥腻的肉片丢回他碗里,或者指挥他去下虾滑。
两人之间的互动自然熟稔,带着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裴夜话少,但照顾楚月希的动作细致无声。
替她调好蘸料,将她喜欢的青菜下到清汤那边,看她辣到了立刻递上温水。
楚月希则专注于涮菜和偶尔与阿玫低声交谈几句,对裴夜的照料坦然接受。
谢怜吃得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几乎不发出声音。
他多数时间在安静地吃,目光偶尔抬起,静静地落在对面那对配合默契的身影上!
楚月希低头吃东西时垂下的睫毛,裴夜为她捞菜时冷硬侧脸。
他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但握着筷子的手指,指节在灯笼光下微微泛白。
时念则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她显然不习惯自己动手,对着翻滚的火锅有些无从下手,试着自己涮了片肉,不是老了就是没熟,蘸料也调得乱七八糟。
她看着沐风对温以玫无微不至,看着裴夜对楚月希沉默守护,再看看自己旁边只顾自己吃的谢怜,心里又委屈又恼火。
她赌气似的把筷子一放,声音不大,但足够桌上的人听见:“这有什么好吃的,乱七八糟一锅煮,不卫生。”
沐风正给温以玫讲超市遇到的趣事,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扯了扯嘴角:“时大小姐吃不惯很正常。这节目就是体验生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就喜欢阿玫这样的,明事理,接地气,关键是啊——”
他拖长了调子,笑着看温以玫,“还能拿住我的胃!阿玫做的饭,比米其林大厨都香!”
这话既是回应时念,也是明确表态。
时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紧紧攥着裙角。
楚月希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接过话头:“时小姐,谢先生,招待不周,随意就好。这节目确实有它的规则,自食其力是其一。不过,两位看起来……”
她目光在时念那身精致装扮和谢怜过于优雅的吃相上掠过,语气依旧平淡!
“似乎不太需要为生计发愁。有‘钞能力’傍身,来享受几天山野闲趣,也挺好。”
她这话说得客气,但“钞能力”和“享受闲趣”几个字,点明了时念和谢怜与这个“生存挑战”综艺本质上的脱节,也隐隐划开了界限。
谢怜终于停下筷子,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抬头看向楚月希,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不变!
“楚小姐说笑了。既来之,则安之。体验不同生活,也是乐趣。”
他话是对楚月希说,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她身旁的裴夜。
时念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脸色依旧难看。
这顿饭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
裴夜和沐风很自觉地起身收拾碗筷。
裴夜动作利落地叠起空盘,沐风则笑嘻嘻地招呼温以玫:“阿玫,走走,陪我去洗碗!你监督,我保证洗得锃亮!”
温以玫没反对,跟着他一起把碗筷端进厨房。
时念看着他们成双成对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想跟去厨房,又拉不下脸,最后狠狠瞪了一眼谢怜——这个从头到尾像个局外人的搭档,气呼呼地扭开头。
楚月希和谢怜还坐在桌边。
楚月希端起茶杯,慢慢喝着,目光落在院子里被灯笼照亮的竹影上。
谢怜也没动,重新拿起那个银质打火机把玩,目光却落在楚月希沉静的侧脸上,不知在想什么。
厨房里传来隐约的水流声和沐风搞怪的哼歌声,夹杂着温以玫偶尔一句低低的吐槽。
很快,沐风和温以玫收拾完毕走了出来。
沐风甩着手上的水珠,对还在桌边的楚月希和谢怜说:“月希,谢先生,碗洗好了,灶台也擦了。那我们先回去了啊!今天吃撑了,得回去消消食!”
他说着,很自然地伸手去拉温以玫的手。温以玫拍开他,但也没躲,两人并肩往外走。
经过时念身边时,温以玫脚步停了停,看向还坐在那里的时念,平静的说:“时念,很晚了,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时念抬头,看到沐风的手又悄悄环上了温以玫的腰,而温以玫似乎默许了。
她胸口堵得厉害,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硬邦邦丢下一句:“要你管!”
然后抓起自己的小包,看也没看谢怜,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先走了。
沐风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搂紧温以玫,声音带着笑意:“走吧宝贝,回去睡觉!明天还得想想怎么挣钱呢,不然养不起你了!”
温以玫白了他一眼,却没挣脱,两人相携着走出了“听竹”小院,身影很快没入通往“听雨”小楼的竹林小径,隐约还能听见沐风故意压低的笑闹声。
院子里只剩下楚月希、裴夜,和依然坐在原地的谢怜。灯笼的光晕微微晃动。
回到“听雨”小楼,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温以玫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倒了杯水。
沐风跟在她身后,像条大型犬,从后面凑过来,下巴搁在她肩头,呼吸拂过她耳畔。
“好家伙,”温以玫喝了口水,侧头看他调侃道,“时念大小姐对你可是情根深种,从北美追到国内,又追到这山沟沟里。”
“她人长得漂亮,家世显赫,对你百依百顺,你怎么就瞧不上呢?”
沐风蹭了蹭她的颈窝,不以为然的说:“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从欧洲排到北美。个个都漂亮,有钱的也不少。我要是每个都瞧得上,早就精尽人亡了。”
温以玫被他这粗俗的比喻逗得想笑,又忍住了,用手肘轻轻往后顶了他一下:“没个正经。”
沐风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灯光下,他脸上那惯常玩世不恭的笑容淡了些,琥珀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她,里面映着她的影子。
“我不喜欢她们。” 他声音低了些,“娇纵的,做作的,别有用心的……看多了,腻得慌。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
他手指轻轻拂过她颊边一丝碎发,眼神专注,“像野地里的玫瑰,有刺,扎手,但活得真实,迷人。不需要别人捧着供着,自己就能开得轰轰烈烈。”
他靠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几乎贴着她的唇,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压低声音问:“怎么样,我这张嘴,是不是挺会说的?滑不滑?”
温以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话弄得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热,伸手抵住他越靠越近的胸膛,别开脸:“油嘴滑舌!少来这套。”
沐风却不依不饶,不仅没退开,反而就着她抵在胸前的手,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试探道:
“阿玫,你老实说……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靳言?”
这话问得突然,温以玫身体僵了一下。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温以玫轻轻推开他一些,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神清亮,没有闪躲。
“过去了。” 她声音平静,清晰,“他是很好,对我和妈妈有恩。但那是另一回事。而且现在……”
她顿了顿,嘴角弯了一下,“他不是有阿莲了吗?我看阿莲那架势,拿下他是迟早的事。”
沐风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看到她眼底的坦然,他心头那点莫名的酸涩突然就散了大半。
但他脸上却做出夸张的吃醋表情,眉头皱起,嘴巴撇着:“你还观察得挺仔细!连阿莲的‘架势’都看出来了!说,是不是还在偷偷关注他?”
温以玫被他这无理取闹的样子气笑了,伸手去拧他腰侧的肉:“沐风!你找打是不是!”
沐风敏捷地躲开,却趁她不备,猛地凑过去,飞快地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那触感温热,一触即分,快得像错觉。
“真香。” 沐风偷袭得逞,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说完转身就跑,几步窜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温以玫愣在原地,摸着嘴角被亲过的地方。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
她看着沐风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咬了咬唇,眼底漾开笑意。
“沐风!你给我站住!” 她低喝一声,也追了上去。
楼梯上传来沐风得意的大笑和温以玫带着恼意的追打声,还有木质楼梯被踩得咚咚响的声音。
片刻后,二楼隐约传来房门开关的声响,笑闹声被关在门内,变得模糊。
夜色渐深,云涧山谷重归宁静。